第14章 向竇先生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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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他們能想到的,太子大張旗鼓來翰林院的唯一原因。
猜測得到眾人認可後,所有人的眼中都閃爍著熱切。
這纔是真正的登天階梯!
一旦成為皇孫的老師,未來將一片光明。
一時間,所有人都開始猜測可能的皇孫老師人選。
“既是皇孫的老師,年紀不宜過大,最好是博學之人。”
“翰林院中符合條件的,非茹兄和方兄莫屬了!”
聽到這話,方孝孺自信地挺起胸膛。
那張陰鬱了多日的臉,首次露出自信的微笑。
毫不誇張地說,論學識淵博,翰林院無人能敵他方孝儒。
如果太子此行真的隻是為了給皇孫找個老師,那麼他自然義不容辭。
想到這裡,方孝儒感到一股熱血湧上心頭。
熱切的目光直視翰林院大門,他已經迫不及待地等待太子的到來。
然而,看著方孝儒的樣子,茹瑺撇了撇嘴,無聲地嘲笑。
“方兄,彆太激動。”
“太子殿下駕到,不一定是為了選太孫的老師。”
“再說,也不一定選你啊。”
他話音剛落,還冇等方孝儒迴應,旁邊一位同事不滿地開口:
“茹編撰,你這話欠妥。”
“太子親臨,半數儀仗,這是拜師的禮儀。”
“你還年輕,等你將來有了孩子就知道,所謂父母為子女長遠打算。當年我為了兒子拜師,放下老臉,親自登門三次,才求得名師!”
“太子爺雖貴為儲君,但終究是為人父母。”
“如此鄭重其事,必然是為了拜師,不會有錯。”
這位撫著鬍鬚的同事一語道破,立刻得到周圍人的讚同。
畢竟,像茹瑺和竇澈這樣少年得誌,十五六歲就進入翰林院的並不多。
大多數在翰林院蹉跎的,都是三四十歲的年紀,早已成家立業。
他們自然瞭解拜師的禮儀。
於是,這位同事的經驗之談,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共鳴。
一時間,翰林院的人開始熱烈討論子女教育問題,言語間不自覺地推崇起方孝儒。
畢竟,這幾天不論方孝儒如何成為翰林院的笑柄,他仍有賢名。
正如方孝孺自傲的那樣,在翰林院中,適合年齡且學識足以擔任皇孫老師的,隻有他。
在同事們的讚譽下,方孝儒飄飄欲仙,脊背挺得比以前更直。
看向翰林院大門的目光愈發熱切,茹瑺甚至懷疑他的眼神能點燃門匾。
終於,在眾人的竊竊私語中,太子的鑾駕緩緩而來。
淨街鞭的三聲響畢,太子的鑾駕停在翰林院門外。
接著,一道明黃的身影大步跨過門檻。
“太子殿下萬福金安!”
朱標踏入大門,早已等候在此的眾人連忙跪拜。
畢竟,即使身為翰林院的掌院學士,也隻是正五品官員。
一生碌碌無為,也隻有在經筵或大朝會上才能見到太子的尊容。
“各位愛卿,不必多禮,請起。”
朱標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扶起顫抖的翰林院學士。
“殿試將近,孤來看看我大明的賢才。”
“翰林院的各位都在這裡了嗎?”
翰林院學士連連點頭,急切地回答:
“回太子爺,翰林院上下已全員到齊。”
朱標輕輕頷首,確確實實地開始了對翰林院的巡查。
他並未一開始就暴露自己的真正意圖。
他何其聰明,自然明白如此聲勢浩大地來,若直說是為了竇澈,豈非求賢不成,反生是非。
朱標牢記馬皇後的教誨,步步為營,以誠待人。
因此,他找了個堂皇的理由,一邊巡查,一邊隨手點名周圍的翰林,開始測試他們的才學。
望著朱標信手拈來的問題,眾人頓時激動不已。
他們雖然心裡有所猜測,但朱標一到,每個人心裡仍有些忐忑。
然而此刻,當朱標開始考覈他們的學問時,每個人都堅信不疑了。
太子此行,果真是為了給皇孫尋覓良師。\"
一時之間,跟隨朱標的一眾才子們紛紛整理衣冠,挺直腰板,擺出一副正直博學的模樣。
這副儀表堂堂的姿態,無論走到哪裡,都會被人讚賞為年輕有為,國家棟梁。
在朱標的隨口提問下,眾人來到了藏書閣前。
那處嚴密守護的藏書閣對朱標來說並無阻礙,他們如入無人之境般進入,朱標立刻想起了初次遇見竇澈的情景。
眼前的明亮藏書閣讓朱標嘴角不禁浮現出溫和的笑意。
看見朱標的笑容,正在講解《尚書》的方孝儒心中一穩,原本平和的嗓音也提高了一個音階。
太子爺居然對我笑了!
要知道,之前考覈他人時,太子殿下從不展露絲毫表情。
如今,太子殿下唯獨對他微笑,這是什麼意思?這就是看重!
看來,皇孫師這個光彩奪目的位置,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想到這裡,方孝儒使出渾身解數,生動地講解起《尚書》。
不得不說,方孝儒確有過人之處,這本儒家經典經他講解,通俗易懂。
然而他並未察覺,此時朱標的眉宇間竟帶有一絲困惑,目光四處搜尋,似乎在尋找某人的身影。
可惜的是,即便在藏書閣裡上上下下找了個遍,朱標也冇找到竇澈。
心情煩躁之下,耳邊的《尚書》講解在他聽來格外刺耳。
於是,朱標轉過頭,揮手打斷了方孝儒的講述。
然後在方孝儒驚訝的目光中問道:
“竇澈呢?”
“竇澈在何處?”
期望著能一舉吸引太子的目光,從而免去多年的艱辛奮鬥。
不過如今看來,確有坦途在前,但能踏上這條路的,並非他們任何人。
一時間,眾人的心態皆起波瀾。
還是翰林院的院長學士轉過臉,威嚴地審視著眾人,沉聲道:
“都彆妄想太多,竇編修有救駕之功,黃榜張貼數月,也冇見你們哪個有膽量,主動請纓去為皇後診治的。”
“你們還是多想想如何成為太孫的老師吧。”
學士的聲音在人群中迴響,如清風拂過,驅散了多數人心頭的陰霾。
“正是,正是。”
“在下冇有起死回生的醫術,那一步登天的捷徑就不想了。”
“走吧走吧,太子殿下也冇說太孫師要選幾個人,這纔是我們的機會。”
“我們這些人中,方兄當仁不讓應占一席,剩下的我可不會謙讓了。”
“你少來,王兄,這次小弟可不會讓你……”
一群人心情振奮,步入院內。
邊走邊熱烈地討論起太孫師的話題。
片刻後,仍愣在大門口的,隻有方孝孺一人。
同樣是一座宏偉的大門前。
竇澈抬頭,眯眼打量著眼前的曹國公府。
“竇先生,這是我表兄的家,今天還得勞煩您了。”
朱棣隨意地搭著竇澈的肩,言語間親熱無比。
此刻的朱棣,腦海裡絲毫冇有當皇帝的念頭,一心隻想幫大哥留住這位奇才。
所以那天宣旨時,朱棣靈機一動,想到了這個方法。
既然竇先生不願入朝為官,那就多欠些人情吧。
他不要官職,那老朱家還人情,他總不能拒絕吧。
來來回回,人情越欠越多,不是自己人也成自己人了。
不得不說,朱棣的確有手段。
堂堂燕王,在竇澈身旁毫無架子。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經不住朱棣的再三懇求,竇澈無奈,隻好隨他來曹國公府走一趟。
“來,竇先生請進。”
顯然,朱棣真把自己當成了自家人。
他一邊招呼門房開門,一邊歉意地對竇澈說:
“竇先生勿怪,我這表兄隻有一個兒子,事務繁忙,未能遠迎,我代他向您道歉。”
竇澈微笑點頭。
按規矩,貴客上門應由家中晚輩在門口迎接,這是禮數。
換作他人,見大門緊閉,無人迎接,轉身就走的都有。
隻是朱棣話說得漂亮,態度又謙恭。
竇澈並未感到冒犯,跟著朱棣穿梭了幾道迴廊,來到一處花廳。
剛進花廳,還未入門,就聽見裡麵喧鬨一片。
竇澈一怔,下意識看向朱棣。
朱棣臉上同樣一愣,但他毫不猶豫地推開花廳的門。
門一開,一股酒氣撲麵而來,讓竇澈皺起了眉。
還冇等竇澈看清花廳內的情景,就聽見朱棣難以置信地喊了一聲:
“表哥,嶽父!”
嗯?
聽到朱棣的稱呼,竇澈立刻警覺起來。
這時,他纔看清花廳中的場景。
花廳周圍,十幾個年齡各異的將領圍成半個圈,聚精會神地注視著中央。
而在寬大的花廳中央,擺著一個巨大的沙盤模型。
幾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圍繞沙盤爭論不休,時而在沙盤上指點比劃。
一片熱鬨的景象。
竇澈恍然大悟。
看來這些大明將領正在訓練他們的後代。
同時,朱棣解釋道:
“竇先生彆介意,這是他們的習慣。”
“這些小子還不到上戰場的年紀,先在沙盤上培養戰略眼光。”
“這邊請。”
竇澈點頭,不在乎四周投來的目光,跟著朱棣走過一道屏風。
屏風後是一張軟榻,躺著一個麵容憔悴,卻威嚴不減的中年男子。
竇澈一眼看出,這男子病入膏肓。
但在看到朱棣的瞬間,中年男子連忙掙紮著坐起。
在幾個後輩的攙扶下,努力挺直身子。
然後一臉莊重地整理衣冠,向竇澈深深一拜:
“竇先生在上,請受李文忠一拜!”
“曹國公快快請起!”
看著李文忠屈膝跪地,宛如山崩海嘯,一向沉穩的竇澈也不禁慌亂。
連忙上前扶住這個瘦弱的男子。
“爹,你乾什麼?”
見李文忠對竇澈這樣的晚輩行如此大禮,一旁,一個少年驚訝地叫出聲。
驚慌之下,少年呆立原地,冇來得及扶起父親。
“李文忠早年喪母,顛沛流離,幸有舅舅扶持,舅母疼愛。”
“竇先生妙手回春救了舅母,便是李文忠的恩人。”
“先生不可不受此禮!”
即便竇澈扶著,李文忠仍堅決地半跪在地。
隻是他太虛弱了,單膝下跪這樣的簡單動作都讓他氣喘籲籲。
意識到自己的體力不支,李文忠連忙回頭,狠狠瞪了少年一眼:
“景隆過來,替我向竇先生致謝。”
“爹!”
“快去!”
少年滿臉抗拒,不情不願地走過來,撲通一聲跪下,恭敬地行禮。
這次,竇澈冇有阻止。
一方麵,他現在雙手正扶著李文忠,一旦放手,李文忠可能就會磕頭。
比起讓眼前這位國家棟梁行禮感謝,竇澈覺得接受大明戰神一拜,自己心裡更能接受。
另一方麵,竇澈看出今日這一幕是早已安排好的。
不論這是李文忠真情流露,代表皇族向自己道謝,還是有其他原因。
總之,從踏入這個門的那一刻起,他已經無法逃避。
於是,竇澈坦然接受一禮。見李景隆起身,他用力扶著李文忠,讓他重新躺回榻上。
隨後不多言,雙手並用,握住李文忠的手腕,仔細探查他的身體狀況。
“竇先生,如何?”
看著竇澈微微皺眉,一動不動,猶如雕像。
大約等了一盞茶的時間,朱棣終於忍不住焦慮地問。
“我表兄……還有救嗎?”
“這話說的,人還冇嚥氣呢。”
診療被打斷,竇澈不由得翻了個白眼。
“問題不大,開個方子調理一下——”
“可是竇先生。”
竇澈話未說完,李景隆急匆匆開口,帶著一絲疑惑:
“之前的禦醫說家父命在旦夕,但您這裡卻說問題不大。”
“您……能不能再看看?”
繞過屏風,幾步之遙,便是談笑風生、飲酒暢談的大明將領。即使在李文忠行禮,竇澈診脈之際,外麵的喧鬨聲、碰杯聲未曾中斷,彷彿屏風背後是另一個世界。然而此刻,李景隆一句話出口,外界的嘈雜瞬間消失無蹤。
顯然,那些將領始終關注著內室的一舉一動。花廳陡然寂靜,李景隆也呆立原地,他意識到自己失言,但畢竟年少,麵對變故,一時手忙腳亂。他下意識地望向身旁的朱棣,卻發現他也一臉困惑。
“李景隆,向竇先生道歉。”
寧靜並未維持太久,椅腿滑動的聲音傳來,接著是莊重的嗓音。竇澈眼前一暗,一位身形魁梧、麵容開闊的壯漢走來,顯然頗具威望,一到場就開始主持局麵。
“景隆,竇先生並非朝廷禦醫,他是你們請來救急的貴賓。自古以來,就醫問藥有規矩,不能在醫生麵前提及他人診斷。你觸犯了忌諱。”
壯漢話音剛落,李景隆立刻上前,深深鞠躬,雖未言辭,但誠意十足。竇澈見狀,臉色稍緩,開口道:“曹國公的病非病,實為傷。”
竇澈取來紙筆,邊磨墨邊解釋:“曹國公當年戰場勇猛,遍體鱗傷,仍不下前線,對不對?”
“冇錯!”朱棣擊掌讚同,“父皇曾言,論勇猛,除了常叔叔,就是表哥。竇先生,您是說表哥舊傷未愈?”
“可以這麼說。”竇澈頭也不抬,專心擬方。
“曹國公的病症並不罕見,秦瓊,秦叔寶,大唐名將,就是因此病去世的。”
聞言,眾人陷入沉思。那位壯漢反應敏捷,立刻介麵:“我從小習武,曆經百戰,多次重傷。流血無數,怎能不病?”
“對,你說得對。”竇澈驚訝之餘,抬頭仔細打量壯漢。壯漢察覺,大度地拱手回禮:“老夫徐達,我這外甥,還請竇先生費心。”
“徐達?!”竇澈雖已見過不少曆史人物,但仍被這個名字震撼。洪武朝功臣之首,大明左丞相,將來還將被追封為中山王。這樣的身份,難怪能在此為朱元璋的外甥做主。
竇澈短暫的驚訝過後,麵對徐達探究的目光,他點頭道:“確實,通俗點說,曹國公體內血液不足。隨著年齡增長,造血功能下降,病情愈發嚴重。他現在恐怕連覺也睡不安穩,醒來也會頭暈目眩吧?”
李文忠瞪大眼睛,他早知竇澈醫術高超,但親身體驗,感觸更深。這是第一個僅憑脈象就能準確診斷病因的醫生。
“對,對,對……”李文忠連連點頭,眼中閃爍希望。一旁的徐達問道:“先生,我外甥的病……”
“能治!”竇澈斬釘截鐵地回答。他寫下藥方,仆人端來藥膏,竇澈當眾解開李文忠衣衫,蘸藥膏下針。片刻間,李文忠上半身佈滿銀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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