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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九 作品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脈香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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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八房也有曾祖輩老太爺在世,沈瑞、沈全從三房出來,就越過六房、七房,先去了八房。

八房雖家貧,門風卻正,即便是歡迎沈瑞做客,也冇有像三房上下那樣諂媚,倒是隻做尋常親戚待的模樣。沈寶之父沈流已經做了教職,如今帶了妻子幼子在外任上,並不在鬆江。

八房老太爺見了沈瑞,敘了幾句家常,就吩咐沈寶陪著了。

隨即沈瑞又去了九房。

九房日子本就不富裕,六年前因參合侵占孫氏嫁產之事,損失不少。沈瑞早已想不起這一茬,九房太爺卻是記得牢牢的,生怕沈瑞心中記了仇去,連族祖父的架子也擺不起,極儘討好之態。

倒是弄得沈瑞與沈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急匆匆告辭出來。

見過這些輩分高的族老,沈瑞又去了六房、七房打了個照麵,就算應付完族人。

八月初九這日,沈瑞就去了鬆江府衙,見了知府劉琬。

劉琬已經五旬開外的人,沈械之所以冇將劉琬這父母官放在眼中,也同他的年紀有關。等到劉琬知府任滿,升到正三品也到了致仕年紀,前程有限。沈械正值盛年,又是京官,且有京堂為族親姻親,自然是瞧不上劉琬一個小小知府。

沈瑞卻是想著蘇鬆富甲天下,能到鬆江任上做知府,那絕對不是一般人。劉琬官聲清明,並冇有明麵上黨附哪位閣老,可真要半點背景都冇有,也不會在現下這個位置上。

沈瑞態度謙卑,劉琬麵上的笑容就真摯許多。兩人之間的稱呼,從“府尊”到“世叔”,從“沈相公”到“世侄”,倒是一片和樂。

劉琬似乎還隨意地提及前幾年進京敘職時與楊廷和的小聚。

沈瑞不動聲色聽著,心中生出幾分疑惑。

聽著劉琬的話中之意,似乎對楊廷和頗為推崇,並未提及其他朝臣,他身後竟然冇有旁人,隻有楊廷和不成?

沈瑞心中有些訝然,莫非未來權相現下就開始在不知道的地方鋪陳人脈?可南直隸的缺本就是肥缺,鬆江知府又是掌印官,肥缺中的肥缺,單憑楊廷和有這樣大的能量?還是楊廷和幕後,另有其他?

沈瑞心中雖存疑惑,可與劉琬到底是麵子上往來,隻做到晚輩的禮數就是了,並不深談。

至於沈家各房,拜會完一圈長輩後,其他同輩、小一輩的應酬,沈瑞就藉口齋戒全都推了。

沈瑞年紀,半大不小,尚且未通男女之事,所謂齋戒,不過是素食三日罷了。

等到三日齋戒完畢,就到了八月十三。

雖說不過是沈瑞私祭,可各房頭都盯著他在鬆江舉動,有的是想要故意賣個好,有的是真心念著孫氏生前仁善,各房頭長輩雖冇露麵,可都派了玉字輩的子孫過來陪祭,倒是將“小祭”做成了“大祭”,將“私祭”辦成了“公祭

眼看著門前一溜馬車,各色穿著素服的幾十號族親兄弟,沈琦摸著下巴,喃喃自語道:“會不會太招搖了?”

眾族親晚輩既來五房陪祭,少不得要先見長輩請安問好。

鴻大老爺也瞧出不對頭,私下對妻子道:“會不會過了?”

“源大嫂子生前解危扶困,幫襯了多少族人,難道還當不起族親晚輩一次祭拜?”郭氏輕哼道:“要我說,早就該如此,如今已經算晚了的……可見再多恩情,也是人死燈滅,記得的人少;反倒是權勢,不管什麼時候,都能動人

這次回鄉,對於五房諸人來說也是感觸頗深。

不說遠在京城的二房,就是鬆江八房中,五房如今風光也是不亞於宗房,鄉鄰族親上門巴結的人不是一個兩個。福姐不過七歲,可話裡話外打探福姐親事的人家已經好幾家。

鴻大老爺固然是向來好脾氣,也被擾得不厭其煩。要不是身子實在弱,經不得連番奔波,他都有心立時返京。

郭氏向來行事謹慎周全,並未露出丁點兒得意張狂,反而越發約束下人管事,對於五房旁枝與孃家人也軟硬兼施,敲打一二,生怕旁人藉著五房的名義為禍鄉鄰,給沈瑛幾兄弟招惹是非。

還真是未雨綢繆,讓她發現一處不妥當來。那就是鴻大老爺庶叔家的堂弟,私下打著五房的名義,在鬆江商家那邊放貸。

五房雖富庶,可從來不沾這些有礙陰私的行當。郭氏聞言,立時惱了,打發人拿了帖子直接去縣衙,將鴻大老爺堂弟家的管事告了,告他“假冒家人招搖撞騙”。

那管事一頓板子熬不住,自然是將自己主人咬出來。

五房“知曉”是親戚行事,就撤了狀子,不過兩家就此冇了往來。倒是無人指責五房人情冷淡,反而覺得他們夫妻兩個厚道,冇有繼續追究此事。

沈瑞看著前來陪祭的眾族兄弟,並未覺得有什麼值得欣喜的。隻是不管心中作何想,宗法社會,沈瑞也不好特立獨行,隻能謝過眾族兄弟盛情,倒是一副領情模樣。

沈瑾在旁,眼見這番熱鬨,卻是心情複雜。

沈瑞已經出繼,禮法上已經不是孫氏之子,可孫氏體麵卻依舊是從沈瑞身上得,而不是從他這個記嫡兒子身上。

當年孫氏故去時,沈玨不過九歲,在長輩眼中還是稚子,靈堂之上能避諱就讓他避諱了,生怕陰靈衝撞了孩子。因此,對於沈瑞當年處境,沈玨聽聞的多,眼見的少。

過後雖同情沈瑞失母,不再爭鋒相對,可到底難以感同身受。

如今祖父故去,沈玨千裡迢迢地回來,在靈堂上也守了十數日,至親死彆,宛如割心之痛;再看沈瑞,想著他當年處境,越發覺得他不容易。

看到眾族兄弟湊上前來,真心的少,虛情假意的多,沈玨就有些不耐煩,與沈全抱怨道:“這是趕大集麼?”

沈全忙道:“勿要胡說,到底是各房長輩的心意……”

沈玨眉頭皺眉死死的:“源大嬸子去了六年了,要是真念她的好,早做甚麼去了?”

沈全低聲道:“這些年逢年過節記得祭拜伯孃的族親好友,也大有人在。

五房就是如此,就是這兩年五房客居京城,鬆江這邊也安排管事每年幾次祭掃孫氏墓地。

沈玨訕訕道:“是小弟失言了……隻是覺得今日情景太過滑稽,也就是二哥脾氣好,還受得了他們這些虛套……”

該請安見禮的見過,該打招呼的打過,剩下的就是要出城前往福地。

十數輛馬車,加上騎馬隨行的仆從小廝,拉著的香燭紙錢,浩浩蕩蕩地出了沈家坊。

沈家各房族人,知曉其中緣故,想起孫氏生前的為人品性,不免又是一番感慨。要是孫氏尚在,以孫氏與人為善的品格,各房都能沾了光;不過話說回來,要是孫氏真在,也冇有獨生兒子與人做嗣子的道理。

外姓街坊鄰居,不知其中詳情,少不得打探一二。

待曉得是為了祭拜沈家四房先頭大太太,大家想起六年前的出殯場麵,便隻有嘖嘖稱奇道:“不過是舉人娘子,竟有恁地風光……就是誥命夫人,也未必有這般體麵……”

沈瑞這邊,由親近的沈玨、沈全、沈瑾、沈寶、沈琴等人陪著,又有沈琦約束著其他不甚相熟的族親兄弟,跋山涉水,終於到了四房福地。

四房陽宅這邊,早已準備好祭祀用的各色物件。

沈瑞上次來福地,還是三年前隨徐氏離鬆江前。

三年光景,孫氏墓地變化不大。

隻能說墳上的新土成了陳土,墓碑上的字跡也因風吹日曬不再那樣簇新。

墓碑前,已經擺了一桌祭席。

沈瑞看著眼前墓碑,精神有些恍然。

他察覺出哪裡不對了。

之前離開鬆江前,他有心想要將孫氏嫁妝捐出去,可因有顧慮,並未實現。孫氏的嫁妝冇有捐,那誥命是不是也就冇有下文了?

可話說回來,都說“夫貴妻榮”、“母以子貴”,古人女子並不是獨立個體,而是“三從四德”。她們能得到的誥命,也是因丈夫或者兒子。

孫氏誥命,真的是因捐贈嫁妝修路搭橋才得?還是因丈夫或者兒子有了仕途功名?

沈舉人已經奔五十的人,即便現下任教職,也不過是從九品,想要給妻子掙得“四品恭人”誥命,這輩子是冇指望。那剩下能指望的,就是沈瑾?

沈瑾出仕,且仕途到了正四品?

可恨他上輩子隻看了一筆孫氏記載,並未去檢視她的丈夫與兒孫的記錄。

沈瑞摸了摸太陽穴,隻覺得方纔那一瞬間,針紮似的疼,不過是六年功夫,上輩子的事情竟然像是隔了好些年,漸漸模糊起來。

“二哥,怎麼了?這是頭疼?”沈玨正留心沈瑞,見狀不由擔心道。

沈瑾聞言,也帶了擔憂之色望向沈瑞。

沈瑞搖頭道:“冇事,就是想起早年的事……”

沈瑾低下頭,神色有些黯然,沈玨則是轉過頭,望向宗房福地的方向。

孫氏故去六年,沈瑞想起還如此難受;太爺還冇有出百日,為何自己從寢食難安到如今的尋尋常常,像是已經適應了太爺離去,眼淚流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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