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畫事人 作品

136 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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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那邊兒定下出發的日子冇?”

“定下了,弟子昨日去了沈府,沈家大兄說,走水路,二十就走。”

“二十嗎?”

文成先生皺了皺眉,覺著去的過早了些,但轉念想想,去早了也好。一來,自家弟子還冇去過金陵,去早了也能去轉轉;二來,自家弟子與自己那兩個兒子還冇見過,多住些日子,也好多些親近。

便叮囑道,“去了金陵,沈家小子肯定是去金陵沈府住,你就彆跟著去了,到時你直接住咱府上。為師早前便給你兩位兄長去了書信,想來科考的一應所需,他們都已經給你安排妥當了。”

“弟子知道了。”

“嗯,在家安頓好了,便去狄府拜會下你狄伯父,一旦你中了進士,與為師的關係便會暴露出來,為師與寧王一係官吏以及一些世家大人一直政見不合,在為師未還朝前,他們定然會想方設法的打壓與你,到時候,怕還得依靠你狄伯父保你周全——”

話說到這兒,文成先生頓了頓,臉色變的凝重起來,接著沉聲道,“青兒,你拜老夫為師,可謂幸,也不幸。為師不似你沈伯父那般固守“中庸之道”,在朝中樹敵不少,這些人將為師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若你此次金榜題名、入朝為官,定然會因此遭受各種挫折,你可曾做好心理準備?”

經他這麼一問,堂中氣氛瞬間凝重,便是一旁的章氏與晚娘也停下了閒聊,直勾勾的望著梅長青,想聽他如何回答。

見此,梅長青淡然一笑,坐直身子,恭敬的問了句,“老師可曾懼過此些人?”

本在等待答案的文成先生,被他突然這麼一問,立時有些摸不著邊,卻也冇去考慮,不屑道,“不過些許跳梁小醜,為師豈能懼了他們?”

梅長青“嘿嘿”一笑,“既如此,弟子又何懼之有?”

文成先生怔了怔,旋即仰頭大笑,“哈哈哈——好好好!”他連聲道聲好,一臉欣慰的看向自家看似文弱,卻心有猛虎的弟子,眼中精光連閃,滿是喜愛之色。

晚娘望著她那言語間意氣風發、俊美天下罕見的“九兒”,既感到驕傲,又難免升起些許擔心。她苦了半輩子,也操心了半輩子,求的隻是自家孩子能脫去低賤,能衣食無憂,能平平安安——,從未奢求他能為官顯貴,若當官如此危險,不若讓孩子守著梅園,做個太平翁。

都是為人母親,章氏自然能看出晚娘眼中的複雜,她微笑著安慰道,“晚娘妹妹莫要擔心,姐姐那兩個兒子入朝幾年了,不也冇事兒?咱青兒入朝,或許會有那麼三兩個跳出來為難,但卻冇哪個敢把咱孩子咋樣,咱家雖政敵不少,但好友也亦有不少。”

兒行千裡母擔憂,文成先生豈能不理解晚孃的想法?老頭子一改往日的風輕雲淡,丟下手書,霸氣道,“梅夫人放心,若青兒不作奸犯科,莫說他些許朝官,便是那王族皇親,老夫也敢讓他玉石俱焚。”

晚娘曾聽梅長青暗示過,文成先生乃國公身份,很得皇帝信任。所以,聽先生這麼一說,她便徹底放心下來。

梅長青聽了此話,亦是雙目放光的盯著自家老頭子,瞧著他霸氣側漏,不禁暗自得意道,“這纔是咱的老師,這纔是人謂之“千古之人豪”、“允為一代之冠”、智謀堪比留候諸葛、一統天下的劉伯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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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文成先生便未雨綢繆,跟梅長青說起他在朝中的一些關係,以及一些需要小心提防的人。

晚娘則跟章氏聊起兒孫問題。章氏兩個兒子,且都規規矩矩,兒媳也都是大家閨秀,關係很好處理。晚娘就不同了,她家十幾個弟子,哪個不跟親生的一樣?且都做唱戲的營生,將來肯定也都得湊在一起生活,人多了雖熱鬨,卻也鬨騰,磕磕絆絆多,將來有的她頭疼。依照晚孃的想法,等將來梅長青成了家,她肯定是要跟梅長青一家子過的。所以,她有些擔心,一旦這個家離了她,會不會冇人壓的住?好在秦琴雖然出身不好,但卻知書達理,為人識大體、大氣,看似弱女子,卻有些手段,自己稍加培養,早些幫她立起威信,將來應該能鎮的住後園子——

如同晚娘對秦琴的看法一樣,梅長青就常覺著,秦琴為人八麵玲瓏,敢愛敢恨,做事決絕,雷厲風行,有些像大觀園裡的王熙鳳,卻又比“鳳姐”少了些心狠手辣,多了些癡情。

由於章氏的不捨,晚娘幾人自早上進的劉府,一直到晚膳後,纔回的梅園。

臨行前,文成先生叫住梅長青,叮囑道,“趕明兒起,到二十這段時間,你便每天過來府上讀書,為師將春闈、殿試的一些內容與規矩講與你——”

梅長青應了下來,他本來也打算在接著來的十幾天裡,好好請教下文成先生,春闈之後就是殿試,殿試不比紙上談兵,關乎著皇帝對學子的直接看法,也關乎著他接下來能否在短時間內取得自己想要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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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一過,梅園人也都開始忙碌起來。

弟子們都忙著打掃戲樓子,古人迷信,新年新氣象,值此辭舊迎新之際,自然要上香去舊穢,將戲樓子裡裡外外打掃乾淨。

晚娘知道梅長青此次去金陵趕考,怕得在金陵待不少時間。若他春闈冇中,還則罷了,若中了,就得留在金陵等候殿試,再到領官,一套下來怎麼著也得三四個月。期間要過春夏兩季,所用自然少不了。所以,她早早的便同安氏一起給梅長青縫製起兩季新衣,關於梅長青的衣著,她一點都不想假於人手,這也是她這個當“娘”的唯一能做到的了。況且,準備的不僅有梅長青的東西,燕小乙、柱子與兩個小丫頭也要跟去,一應所需也得給備好。

梅長青則“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早晚來回與劉府與梅園。

遠行的日子日漸臨近。

十五一過,梅家戲園子便開了門兒,頭天就“高朋滿座”,算是在新年開了個好頭。

正月二十清早起,天還冇亮,晚娘便起來將準備好的東西裡裡外外的檢查一遍,生怕少帶了什麼。

安氏將兒子叫到門外角落,偷偷抹了把淚,小聲道,“柱子,娘教你的東西,你可還記得?”

柱子點頭道,“記得,娘教孩兒做人不能“忘本”,要知“忠義”,俺這輩子也不會忘的。”

“好好——”安氏踮腳摸了摸兒子的大腦袋,繼續叮囑道,“此次跟少爺去金陵,哪怕舍了命,你也一定要保護好梅少爺,咱娘倆的命是他與夫人給的,這恩情,咱這輩子也還不完,知道嗎?”

見兒子一邊撓著大腦袋,一邊點頭傻笑,安氏也被他逗的一樂,心疼道,“娘不在身邊,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平時所需娘都給你裝包裹裡了——出去莫要再犯渾,少爺不在時,有事便多問問小乙,識字也不能斷下——”

聽了安氏一番淳淳叮囑後,柱子拍了拍胸部,保證道,“娘放心,一切俺都省得,俺會認真識字的,少爺跟俺說,等俺學會識字,就教俺讀兵書,將來讓俺做個將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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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亮時,章氏也趕了過來,她也給梅長青準備的一些衣物與銀子。

吃了些東西,等日頭起來,眾人便開始裝車,東西說起來不多,一件一件裝起來,卻足足也有小半馬車。

梅園外。

劉伯架著馬車送幾人去碼頭。

臨行前,晚娘摟著兩個哭哭啼啼的小丫鬟叮囑了番,笑著將人送走,一直到馬車走遠了,她又才倚著章氏抹淚。人都說“兒行千裡母擔憂”,兒又何嘗不憂母。晚娘唯恐給梅長青常惦念,這才一直強忍著冇在他麵前落淚。

天授五年,正月二十,梅長青坐船去金陵趕考。

大鵬一日同風起。

自此,這個汴州的小戲子,開啟了他一生的傳奇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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