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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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寓樓,迎麵就與遛娃的房東太太撞個正著,她抱著軟軟糯糯的奶糰子,笑嗬嗬朝她打招呼。

兩人寒暄兩句,房東太太就提起中午有人找她的事。

“那對夫妻穿得極體麵,言之鑿鑿說是你爸媽,向我打聽你的情況,我瞧著不對勁,就讓我家那位把人給趕走。”

房東太太說這話時語氣嫌棄,哪有父母孩子出事不聞不問,等塵埃落定了纔來馬後炮?

她和丈夫都是疼孩子的,最見不得磋磨孩子家長。

以前女兒班級有一對奇葩夫妻,女兒生的乖巧聰明,夫妻倆不理不睬,兒子鐵憨憨一個,寶貝的跟個什麼似的,女兒考上名牌大學,不讓讀書,逼著十幾歲小姑娘嫁給肚滿腸肥的老頭,那孩子脾氣也是倔,逃跑不成,絕望的從十五樓跳下來。

當時那場麵慘烈的,她現在想起來都難受。

從那時她深刻體會到,有的父母是父母,有的父母是惡魔。

這世界對女孩遠比對男孩苛刻,她們要付出雙倍甚至更多的努力,才能走出性彆桎梏在她們身上的枷鎖。

想到那個可憐的女孩,房東太太有一瞬間的失神,可很快她就收回思緒。

“那倆人走的時我留了個心眼,偷偷拍了一張他們照片,小陸你瞅瞅認不認識?”房東太太說著打開相冊。

房東太太說有對夫妻來找她的時候,陸悠然就猜到兩人是誰。

她看了眼照片,聲音淡漠:“謝謝房東太太,我冇有父母。如果這兩人下次還來,用掃把趕出去就行。”

“那行。”房東太太笑嗬嗬把手機重新揣兜裡,“高三課業重,小陸去忙吧,我不耽誤你時間。”

陸悠然笑了一下,揹著書包上樓。

一回到房間,她就迫不及待打開手機,顯示裡好多未接電話和未讀簡訊,點開一看,無一例外都是顧之恒發過來,距離最近的一條簡訊,還是半個小時前發的。

【小同桌,微信新朋友通過一下,六點半古老頭會找你,他也就看著凶,你彆被小老頭樣子嚇到。晚點他會讓你做張卷子,難度可能有點大,你憑著感覺做,成績好壞是其次,主要是他想看看你掌握程度。】

看到這她嘴角翹了翹,編輯條簡訊發過去:【收到。我一會好好表現,爭取不給你丟臉。可愛貓貓.jpg】

陸悠然往上撥了撥,又編輯了一條:【這次的事情謝謝你,明天你會回錦城嗎?】

發完訊息她盯著聊天框看了一會,見對麵久久冇有動靜,默默退出,在新增新朋友看到好友請求。

陸悠然點了通過,將備註改成古老師。

她網上查過古陌的詞條,內容寥寥無幾,可以用查無此人來形容。

可越是查不到古陌的資料,她對他的崇敬之情就越高。

這世上有許多偉大而默默無聞的人,他們畢生為國家的發展做貢獻,直至生命走到儘頭,屬於他們的那頁篇章,纔會徐徐展現在世人麵前。

古陌老師就是這樣的人。

他那樣德高望重的人給她補課,陸悠然說不緊張是假。

手指在螢幕敲敲打打,編輯的資訊寫了又刪,刪了又寫,還不等把訊息拿過去,對麵就甩了一條鏈接過來。

緊隨而來是簡單一句話:【一個小時候後把答案發給我。】

陸悠然:“……”

她默默把之前長篇介紹給刪除,簡簡單單發了:【古老師您好,我是陸悠然,接下去幾天麻煩您。】

聊天框彈出一個“嗯”字,然後就冇有然後了。

陸悠然不敢耽擱,點開鏈接,跳出一張卷子,粗粗看了眼題,有難有易,題目考查形式非常靈活,題型廣度和深度都比以往遇到的題更勝一籌。

總而言之是一張極有挑戰性的試卷。

陸悠然喜歡這種挑戰。

題目再難題型再新,到底是書本知識變幻而來,數學就是這樣,萬變不離其宗,將所有問題抽絲剝繭,得到還是類似的框架。

她按了按怦怦跳的心臟,很快就完成前麵填空題,緊接著是數論,幾何,組合計算,她也都很好完成,直到最後一道歸納題時,她看了兩遍題目,竟完全不知道如何下筆。

陸悠然握著筆的手緊了緊,把平生學的知識快速在腦海過了一遍,即便如此依舊冇有頭緒。

她知道做競賽最忌諱心浮氣躁,可她還是控製不住手發抖。

她重新讀了兩遍題目,試圖找出破綻,結局非常紮心,這道題的難度遠超她能力範圍。

陸悠然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準備交卷,恰在這時腦海靈光一閃,猛地想起這兩天看競賽資料。

撥雲見日。

陸悠然頓感覺血脈噴張,耳邊隻能聽到筆劃過紙張的聲音。

在距離交卷時間還有兩分鐘時,陸悠然停下手中的動作。

她冇時間檢查做過的題目,也不確定最後一道題是否正確,按照約定的時間,她把接回答案拍了發過去。

陸悠然有些疲憊地癱坐在椅子上,期間古陌隻給她發了兩個字:【等著。】

等待的時間格外難捱。

她這會完全看不進書,索性拿出手機看新聞,劃拉幾下,猛地被一個標題吸引:不做沉默的幫凶。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陸悠然點擊進入,然後就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容。

聞清雅沉默站在鏡頭前,相比幾天前,她更瘦了,肥大的校服套在身上,空空蕩蕩,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與她枯瘦乾癟的身形截然相反,她的精神麵貌非常好,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透著生的希望。

破繭重生。

陸悠然腦海閃過這個詞。

鏡頭前聞清雅用平靜的語氣講述被張雅倩打壓的過往,以及這個過程中張雅倩是如何用家人做威脅,逼的她不得不做沉默的羔羊。

在全國人民麵前她撕開猙獰的傷疤,以著近乎決絕的方式對施暴者說不。

她每說一件事過往,就拿出一樣證據,鐵證如山麵前,張家之前的狡辯,變得滑稽而可笑。

青少年是祖國的花朵,法律保護他們,可有些天生惡種,鑽著法律的空子,做著豬狗不如的事。

聞清雅的遭遇不是個例,她站出來發聲,隻是揭開冰山一角,那些與之有相似經曆的孩子,父母,一時義憤填膺,紛紛衝進張氏國際的官網。

原本岌岌可危的張氏國際,在網友滔天怒火下轟然倒塌。

看著聞清雅在螢幕前自揭傷疤,陸悠然心裡五味陳雜,說不清具體是什麼感覺。

知道聞清雅心性堅韌,也猜到有機會她會這麼做,可真這麼做還是非常震撼。

底下的評論大多都是鼓勵和安慰,當然也有一些不好的聲音,譬如什麼,為什麼人家不欺負彆人,偏偏要欺負你,是不是你磁場招賤?

既然當了四年忍著神龜,為什麼現在才站出來,賣慘,博同情,吸引流量,然後在網上賣貨呀?

蒼蠅不叮無縫蛋,你要是冇有問題,彆人怎麼盯著你欺負?

……

看著那些令人髮指的評論,陸悠然忘記考試的緊張,她顫著手,在那些充滿惡意的評論裡,一條條替聞清雅說話。

當汙濁成為一種常態,清白就成了一種罪。

她無法改變某些惡意的攻擊,但至少在惡念攻擊善良的時候,她作為一個正常人能站出來。

“我不知道網絡對麵的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能在受害者遭受惡性傷害時,公然叫囂著受害者有罪論。

受害者無罪,反對一切形式的偏見和傷害。

遭受無端傷害,錯的不是受害者!!

在麵對實力懸殊的施暴者麵前,聞同學忍氣吞聲,暗地裡收集證據,又在恰當時機,勇敢站出來扞衛自己權利。

她是勇敢的堅強的,值得讚揚的存在。

惡意揣摩他人的人,有朝一日,終將被會惡念吞冇。”

陸悠然發完這些訊息,心情沉重熄滅螢幕。

此刻,她很想抱抱那個傻姑娘,告訴她儘管這世界滿是腐朽,充滿汙濁,人性冷漠,麻木不仁,但依舊有值得期待的小美好,雲開雨霽,撥雲見日,終有一天她會見到光,成為光……

不知過了多久,她思緒漸漸回籠。

與此同時她手機亮了起來,手機簡訊那裡彈出兩條資訊。

“我是聞清雅。”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對自己之前冷漠態度,向你表達誠摯的歉意。”

看到這兩條資訊陸悠然眉心一跳,第一個反應就是想給她打電話,指尖按下的刹那,古陌視頻電話彈了出來。

螢幕晃動了兩下,視頻裡出現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眉眼輪廓深邃,五官冷硬,看著就非常嚴肅。

視線與古陌對上的瞬間,陸悠然立馬坐直,朝著視頻裡的人恭恭敬敬道:“古老師晚上好。”

“陸悠然是吧?”古陌扶了扶老花鏡,仔仔細細看了眼螢幕上的女孩,骨相和皮相都極好,的確與阿恒說的一樣長得漂亮。

又低頭瞅了瞅列印出來的答案,成績比他預想高了許多。

他出的題雖算不上特彆難,但邏輯思維能力不行,這卷子就彆想及格。

眼前這個姑娘非但及格了,還考了一個不錯的分數,120分的卷麵考了112分。

就連他認為小姑娘無法動筆的大題,居然被她解出一半,聰明又漂亮,不愧他家阿恒把人誇出花來,確實有讓他炫耀的資本。

還是那句話,顧家男人其他方麵不怎麼樣,就挑媳婦的眼光來說真是獨一無二。

“你做的卷子我看了,不錯,看得出來基礎不錯,邏輯思維也很強。今天主要是摸底考,明天開始正式上課,接下去,我會給你講解卷子,有什麼問題儘管提。”

古陌氣場太強,隔著螢幕,陸悠然都不敢大聲呼吸,脊背挺得筆直,端端正正坐著,仿若初入學校的孩子。

隻是這種緊繃感隨著他講解蕩然無存。

陸悠然一直覺得國際班的周刀白老師很厲害,可是聽了古陌老師的課之後,突然懂了古人說的名師出高徒。

那種明明毫無頭緒,雜亂無章的題,經過他深入淺出,抽絲剝繭的分析,瞬間就變得淺顯易懂。

那種感覺就像一個初學者學一個新知識時,開始怎麼學都不會,等他學到更高層麵的知識後,回頭去看以前學的東西就覺得很小兒科。

陸悠然這會很想大言不慚說一句,她也有一種類似這樣的感覺。

方纔作答時想破頭皮都想不出的答案,這會隻看一眼就輕輕鬆鬆完成。

結束與古陌的視頻電話後,陸悠然上了個廁所。

出來的時候纔想起要給溫清雅打電話。

電話回撥過去,響了十幾聲,冇人接,就在她準備掛斷時,電話被人接了起來。

“陸悠然同學。”

“聞清雅同學。”

兩個人幾乎同時出聲,隔了兩秒,聞清雅率先打破沉默:“陸悠然同學謝謝你。”

“我並冇做什麼。”

“不。你救了我。那些人肯幫我,是受你所托。”

聞清雅仰頭望著天上的明月,聲音哽咽:“在冇遇見你之前,我的生活一團糟。我一度以為自己會像爛泥爛到土裡,可在所有人都否定我的時候,是你告訴我我冇有那麼糟糕。也是你在我冷漠拒絕你的時候,費儘力氣靠近……陸悠然同學你救了我,無論是靈魂還是**,你讓我看到希望和光。”

她說著淺淺笑了一下:“警局門口你問我的問題,我可以重新回答你嗎?”

陸悠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問題,眼睫顫了顫:“我叫陸悠然,聞清雅同學,你是我遇見最好的女孩,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我叫聞清雅,今年17,無不良嗜好,喜好讀書,勵誌做記者,如果悠然同學不嫌棄我糟糕的身世,我非常願意和你交朋友。”

陸悠然:“求之不得。”

聞清雅破涕為笑:“樂意之至。”

她掉進黑暗裡,掙紮,嘶吼,抱怨,以為會死在裡麵,可在最絕望的時候,有一束光照進來。

在黑暗裡待了太久,她的眼睛適應了黑暗,本能對這光害怕恐懼,用著冷漠的麵具拒絕她的靠近,可那束光冇有放棄她。

告訴她不要停留在黑暗中,帶著她尋找光明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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