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四章 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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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十七驚雨夜，少年心中長出了一枝病梅。

這個世界在長夜中病了。

載藏星曾經聽過，徐明斂說過這樣一句話

當所有人“病了”的時候，你最好也要“病了”，否則你會成為彆人眼中真正的病人。

他當時的神情淡淡的，精緻的眉眼帶兩份譏笑

一如他這個人。

他總是表麵矜持，相處一段時間後發現他是個熱烈的人。

然後再過很長時間，你纔會發現，他琥珀色的眼睛裡裝不下任何人，任何事情的身影。

他似乎遊離在世間之外，但又似乎被世間牢牢鎖住。

載藏星時常害怕他像一陣風一樣離開，然後默默地失去所有的生息。

但好在，他在物理和精神方麵都離不開載藏星。

至於原因，以後再說。

話說回來。

自2035年七月一日開始，世界逐漸病了，先是帝國上層異能者爆發了動亂，貴族鬥爭不斷。

先是晏秋鳴親王被指責挪用公款私養五百異能者。

或許他纔是真正的樂於助人呢。

冇有人會注意載藏星這個破敗小鎮裡的少年。

直到那一天——蟬鳴盛夏，烈日如火灼燒著人們的靈魂，空氣中似乎充滿著靈魂被烤焦的聲音。

那一天，班級裡的同學圍在一起大肆討論著發生在本省的異能者施行暴行致3婦女，1幼童死亡的事情。

學校廣播裡則放著“請注意，警方提醒各位家長和學生，老師，已有怪物逃竄至寧府縣。”

“一級提醒，注意人身安全，儘量不參加宗教活動，不進特殊物品商店，不隨意答應彆人請求………”

“目前，政府已安置警報器，向市裡借調了兵力………”

廣播裡的東西無人關心，因為這玩意過幾天就要播放一遍，但事實上小縣城冇有出現一次怪物。

因為小城太小了，太破了，無論是對於怪物還是人類，都冇有一點價值。

他們更願意討論的是最近的異能者傷人案

他們的神采飛揚，斟酌著用最可怖的詞語描繪那個受傷害的婦女和兒童的情況。

有男生大聲說著“所以說，女孩子出門還是要注意點，彆露胳膊露腿的，防止這些情況的發生”

他的臉上長滿了痘痘，流了膿的包黏在臉上，讓他看起來像個癩蛤蟆。

旁邊的男生們大發讚同，有些女生也表示附和。

班級裡一度非常熱鬨，這是個多麼有意思的話題啊！有意思到讓這群人大發談亂，好像他們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載藏星隻冷漠地看著，從不參與這些問題的討論中。

因為他向來知道，這些討論除了浪費時間一無所用。

他很討厭這些人的喧鬨。他素來是喜歡安靜的。

即便是下課，他也更愛保持安靜，而非像猴子一樣大吵大鬨，宛若瘋子。

載藏星想，這個世界上能改變自己命運的人少之又少。

憑什麼有人認為自己能推翻多少年的定式，又憑什麼有人認為討論就可以啟發彆人的想法。

與其討論這些問題，不如作出行動。

禍從口出，當一個人坦坦蕩蕩地表達自己的想法時。

既可以表現他或者她的勇敢也可以表現——蠢。

載藏星想，如果我對一件事情很不滿的話，我會選擇偷偷行動。

讓那些敢於大聲宣告的人們去接受**事物的反撲。

至於他們的生死——關他什麼事。

為了實現一些理想，必要的犧牲不可避免，那就讓他們去吧。

載藏星更願意看落日熔金，暮雲合璧的景象，載藏星更願意在一件事快結束時不緊不慢地跟上“他們”的步伐

他向來是個最願意符合大流的人，老流浪漢期待他有好成績，

於是他成績不好不壞，中等。

社會期望他成為未來的建設者，於是我各方麵都是中等的。

成績中等，長相中等，家庭條件很差很差………

久而久之，載藏星習慣了中等這個詞。

載藏星就像戴了一幅中等的麵具。

臉上的笑被偽裝的真誠，眼睛裡的明亮被強製壓抑下去，頭髮被他自己剪的亂糟糟——中等不需要好相貌。

隻要中等，就可以避免一切麻煩，就可以安逸地過完他這一生。

這是載藏星以為的，可惜，他的平靜生活還是被打破了。

那天下午，載藏星照常走在坑坑窪窪的路上，數著水窪裡的白色鵝卵石，像是在數什麼有趣的東西。

事實上，這是載藏星為數不多的樂趣。

載藏星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孩子即便早早懂得了生存的法則，也依舊會被這個並不美好的世界的景色所迷惑。

載藏星會像普通人一樣愛生機勃勃的青梅樹，愛清風明月，愛著許許多多還算有意思的東西。

如果冇有人打擾他的話他會在幾十年後安安靜靜地死在這個小城裡。

可惜一切都是如果。

一聲清脆的聲音像雷一樣閃過。

是一聲槍響，載藏星的腦子中突然意識到這個事實。

在前方的小巷裡，傳來了陣陣喧囂。

有什麼人用粗啞的聲音在低吼著“0297號報告，青石巷存在鏡麵邪神的眷種！”

隨後便是掙紮和其他人的腳步聲，有個小年輕的哭著喊著“王隊，跑不了了。”

那個王隊用啞了的嗓子罵道“不準發出聲音，這個怪物靠聽覺辨彆方位！我拖住他”

隨後便是槍鳴和有什麼東西被拖行的聲音響起。

漸漸地，吵鬨的聲音消失了，載藏星也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聲。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臭味，一股塑料味，好似是什麼東西燒焦了。

或許是怪物的腐肉吧，載藏星的腦子居然很冷靜，他自己都有些驚訝。

啊，這麼說的話，爺爺……？

應該是冇了吧，到也算是喜喪了。

載藏星依舊很冷靜，哪怕載藏星為數不多親近的人的死亡似乎也冇給他帶來一點波瀾。

窸窸窣窣的聲音發出來，有些人在往外逃著，

聽到那些逃亡的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又想到了短暫時間出不了這個長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乞求異能者們帶他一起逃生。

載藏星把書包放了下來，然後裝作摔倒，往地下一跪。

顫顫地說著“怪物！爺爺！！”

隨後便發出一聲尖叫，聲音刺破了喧囂的夜空。

這一切被往外逃亡落入了正逃亡的黃浩一群人眼中：

黑暗的巷子中，慘白的月光將一個學生的臉照的慘白，他黑色的瞳孔瞪大了，渾身在發抖。

恰恰是一個晚上放學正好撞見異能局搜查流竄怪物的場景。

怎麼會有孩子在這裡！

明明請報上隻說有個老流浪漢在這裡。

異能情報局一拍即合打算用老流漢引誘怪物，也算讓他為社會作出貢獻了。

可誰曾想，這怪物竟是鏡麵神明眷種，難對付的很。

送了幾個低級異能者的血肉進去都冇將它餵飽，因此根本冇法找出怪物的破綻。

甚至連隊長都要被犧牲了！

隊長可是黃浩的親二舅！！

黃浩思緒萬千，看見載藏星身上樸素的衣服，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幾分輕視的神色。

他想著能減少一個傷亡是一個，到時候也好向上級交代，便用眼神示意一個小年輕異能者抓著載藏星一起逃。

於是年輕異能者便趕緊跑了起來，拉住那個男孩子的手，拖著他往外走。

載藏星愣了一下，便用裝作顫抖的手抓著黃浩的衣服，捂住自己的嘴巴拚命地向前趕。

“注意不要發出聲音。”年輕異能者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殘酷的場麵，語氣有些發抖。

但不知小年輕異能者的身體素質弱還是黑夜給人帶來了恐慌，彭的一聲他們都摔倒了。

同時，一個巨大的聲響傳過來，那個隊長的身體似乎被什麼東西切割開，空氣中全是血腥味。

黃浩和周圍的異能者眼中閃過絕望，最多一分鐘，他們就全得死在這裡。

忽的，走在前方的黃浩心中突然湧現了一個想法。

聽說，如果將祭品強製獻祭給怪物，就可以讓怪物遲鈍幾分鐘，但這個獻祭程式要求很高，比如祭品不得是異能者，需要主祭師的級彆達到e級。

他們當中當然冇有e級主祭師，可人人都知，提升祭師等級的最好方法就是———吃下異能者的異能核。

黃浩恰好是f級祭師。

那麼，把這個賤民當做祭品，再犧牲幾個異能者，黃浩用眼角瞥了一眼載藏星和幾個等級低但是也勉勉強強可以讓自己升級到e級的異能者。

然後果斷地開了槍，槍聲響過，幾個異能者倒地了，而其他老油條異能者也瞬間想到了黃浩想做什麼。

雖然一刹那他們覺得這個行為卑劣可恥，但在自己性命麵前，高尚值不了幾個錢。

一個叫趙四的老異能者趕忙把載藏星摁住，而攙著他的那個小年輕異能者也躺在了血泊中。

一群人渣，載藏星想到。

他緊緊地握住了指骨，他知道，他賭錯了，他無力反抗，隻希望能拖著這群敗類一起下地獄。

獻祭開始了，灰色的光線籠罩著，載藏星被摁著吃了一口小異能者的心臟，他感到喉頭一陣犯噁心，瞳孔也忍不住放大。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跟這群人渣一樣臟，他本來還有點相信這群高高在上的異能者會有點良知，現在他隻想罵自己是個豬頭。

於是，黑色的觸手蠕動著，他恍惚間聽到了那群人渣逃出後的歡呼。

這個世界難道毫無公平可言嗎？

是一片黑暗，空氣中有腐肉味，還有怪物咀嚼食物的味道。

載藏星努力掙紮著，他感覺自己的身邊是一團黏糊的大漿糊，他知道他已經被獻祭給所謂的鏡中影了。

世界彷彿被造物主隨意揉捏，成了一團橡皮泥，他的意識逐漸混沌，墮入了深淵。

恍惚中，他隨著怪物咀嚼血肉的聲音一起撕咬吞嚥著什麼。

意外的是，他察覺到他吞下了什麼大補的東西，讓他的腦子逐漸清醒，身體似乎有了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了一個聲音有些氣急敗壞地自言自語

“小二！！誰準你吃異能者的那些異能者都是些黑心肝的，吃壞肚子不說，還會惹麻煩！”

“見鬼！哪來的人類，都吞了我一半的神格了！”

那個聲音很好聽，說著有些跳脫的話，還用了許多語氣詞，可偏偏嗓音清冷，像是好久冇有正常說過話。

光從聲音聽來，這個怪物

很孤獨。

這是載藏星與怪物第一次遇見時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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