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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七十三章 言傳身教,何日夢真(月初求保底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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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隱相峰坐囚數年,癡癡傻傻任人笑,而後一朝暴起發難,打得武道真人鍾離炎瀕死的革蜚,一定想不到他親愛的文師兄,會這樣跟楚國人說話。

會講——儘管殺了他罷。

說好的繼承老師遺誌,說好的一起為這個國家奮鬥呢?

雖然山海怪物本就冇有人性,但你這個做師兄的,也太不是人了一點。

可惜此刻他在銅鏡的另一邊,還在認真剋製自己,給自己一個「人」的理智和禮儀,什麼都冇有聽到。

而聽到這一切的星紀,忍不住冷笑連連:「越國皇帝,你以為一句'你不知',就能脫得開乾係?」

文景琇平靜地看著他:「星神?大巫?朕該如何稱呼?」星紀道:「你任性即可。」

「朕肩承萬民,擔責社稷,豈敢任性!越國敬楚,朕敬英雄,便稱您「大巫'。」文景琇拂了拂袍角,儼然坐出一種莊嚴的姿態:「諸葛大巫,朕竟不知,這革蜚何事,朕有什麼乾係在其間?」

他搖了搖頭:「您要說雲來峰這一戰,朕也很困惑,為何楚國使臣冇有出現在太廟祭禮上,卻在越國境內放肆亂竄,甚至在雲來峰大打出手。他眼中可有越國國法?還是說楚國眼中,冇有越國國格呢?此事真該叫天下人議一議!」

越國的皇帝坐眉抬眼,綿裡藏針:「景國天子向來願意主持公道,秦國天子也是急公好義,朕若修書相問,不知他們是如何意見。」

「越國主!」這話似乎激怒了那位星巫,黑甲的星神森聲道:「須知此處是南域,大楚若要滅你社稷,偏軍一支即可。那景國秦國的手再長,也伸不過來。」

「好!霸楚先滅南鬥,再滅越國,統一南域全境,西吞強秦,北伐中土,一匡天下,指日可待也!」文景琇撫掌而讚:「越國地小軍弱,難當楚鋒。朕早些尋棵歪脖子樹吊死,卻也不是難事。隻是在此之前,朕有一個問題一—楚乃大國,楚軍乃王師,今大國王師伐我,不知師出何名?」

星紀的眼神在寒盔中幽幽:「革氏乃越地名門,革蜚為革氏貴子。此人深藏不露,竟有如此手段,一朝歸來,即能壓製武道真人。昔年安國公嫡孫伍陵,隨之去隕仙林冒險,卻失陷其中.……你還想解脫乾係,把你們撇得一乾二淨嗎?」

諸葛義先的意誌,敲擊著越國的國格:「吾皇仁慈,才容爾輩小國,在榻邊酣睡。千百年來,一再放任。爾輩卻暗藏禍胎常顯謀逆之心!越國主是讀過書的,老夫卻想問一問,翻遍史書,似此等國家,社稷當存嗎?」

「若如大巫所言,則滅國何妨!」文景琇搖了搖頭:「可若不是大巫所想,您倚大國之勢,動輒脅以刀兵,可稱'義否?」

星紀氣得發笑:「哈哈哈哈,越國主是想說,伍陵的死,跟革蜚冇有關係。他清白無辜,你越國乾乾淨淨?」

「非也!伍陵是大楚天驕,安國公是南域豪傑。朕欣賞前者,敬佩後者,也為此事嘆惋至今。」文景琇並不否認革蜚的嫌疑,反而更進一步地說道:「伍陵的死疑點很多!革蜚的神魂竟能在撕裂之後、分陷絕地的情況下迴歸,這簡直不可思議。朕也想不通!以朕對革蜚的認知,他雖然天賦驚人,也絕無可能有現在這樣的實力,能夠強壓鍾離炎一頭,直追鬥昭、薑望。越國若有天驕如此,豈會蟄伏至今,任您逼門?您的疑問,也是朕的疑問。所以朕方纔說,不知是誰,竊據其身。」

他甚至比星紀都主動:「朕這就傳信安國公,請他捉拿革蜚,帶回楚國去細查。嚴刑逼問也好,直接搜魂也罷,朕都不過問。貴國隻需要給天下人一個堂堂正正的交代。若伍陵之死,真是朕的授意,朕如何不能為國擔責?願以此身,血弭大國之恨,寧我一方百姓!」

他是如此信誓旦旦,斬釘截鐵,扭過脖子對殿外喊道:「來啊!啟用通道,為朕備書,書寄大楚安國公府!」

「慢!」星紀抬掌將他攔住。

這尊黑甲星神眸中的星光,在這一刻彷彿炸開,幻為瘋狂旋轉的星河,每一個星點都在拚命閃爍。

而在萬裡之外,楚國章華台中,坐鎮此地的「敕神總巫」諸葛義先,在這一刻心煩欲嘔。

他強行中斷許多事情的思考,短暫地聚集更多心力,專注到目前這一件事情上來——對區區一個越國動用這麼多心力算力,必然會導致對其它方向的謀算疏失,這是極不劃算的選擇。且楚廷已經做出決策,負責越國事務的國臣已然有所應對。但出於對高政的警惕,諸葛義先還是做了這樣的選擇。

轟隆隆隆!

隱相峰上空,倏然炸起雷聲。那悶雷似從遠穹捲起,呼嘯萬裡。聚攏在一起的三千越甲緘然如石塑,立陣待發。躺著的鐘離炎和站著的革蜚,也各自沉默等待。

大越王宮之中,星紀也捕獲靈光——

諸葛義先知道高政用生命掩蓋的真相是什麼了!

文景琇一直冇有說出來,但酆都那邊記得清清楚楚的情報裡有一點——革蜚是從山海境歸來之後,才展現出遠勝於以往的天賦。

這個革蜚掩飾得很好,在性格、談吐、為人處事上,都儘量貼合原身,且試圖在天賦上展現出一種循序漸進的過程。

但酆都那邊所蒐集的蛛絲馬跡,到今天可以全部聯絡起來。諸葛義先完全可以確認,革蜚全方麵拉開與白玉瑕的差距,是從山海境結束後開始。

那麼最重要的真相就出現了——

現在的革蜚不是革蜚,他的身體被山海怪物所侵奪,而他的存在,關係著凰唯真的歸來大計!

凰唯真是楚國歷史上極其特殊的存在。

他是冇落的世家後人,是從幾乎被革名貴流的窘境裡走出來,不斷重新整理著人們的認知,一飛沖天、笑傲天下。是令人根本生不起競爭念頭的絕世天驕。

當然他仍然要被視為世家出身,是名門典範。凰姓貴名現在是列在大楚世家譜繫上的,僅在四大享國世家之下,與鍾離、項氏等齊名——儘管凰家並冇有其他人存世。凰唯真身死,凰今默遠走。

凰唯真不僅自己強大他對楚國的貢獻也是千古難有其二。正是他創造的演法閣,推動了楚國術法甲天下。他開創的很多術法,至今都是楚國天驕必修的課程。而他死後留下的山海境,也在漫長的時間裡,不斷給予楚地天驕磨練和進益。

凰唯真活著的時候天下無雙,凰唯真死了仍然千古傳名。他的傳說是不朽的,他在這個世界的印記不可磨滅。

而對於諸葛義先這樣的存在來說,他深刻地知道——凰唯真終將歸來。

因為一些或明或暗的原因,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這個訊息已經傳開,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知道了,還會有更多人知道,直至天下皆知。

這不是預言,這是千百年來山海境不斷演化的現實,是諸如鳳凰九類般的山海傳說所作的宣告。

但冇有人知道,大楚三千年來最風流的凰唯真,將在何時、具體以何種方式歸來。這世上冇有任何一種存在能夠同時有益於所有人。

有人愛,就有人恨。有人想要迎接他,當然也有人想要阻截他。想要迎接他的未必都是愛他,想要阻截他的也未必都仇恨他。

可是連凰唯真歸來的道路都無法確定,無論迎接還是阻截,都難免陷於空洞,成為妄想。

高政不愧是高政。

高政似乎找到了答案。

他把發了瘋的革蜚鎖在身邊,一鎖就是幾年。他庇護革蜚使其免受傷害,他藏住革蜚叫外人不知。

一直到死在錢塘江堤的那一天,都對此不發一聲。

因為他知道,革蜚體內住著來自山海境的怪物。因為他看到了凰唯真歸來的道路。他藉此謀局。

在諸葛義先漫長的生命裡,他看不透的事情並不多。凰唯真當年的死,就是其中一件。凰唯真的歸來,他也是後知後覺的一部分。

山海怪物竟然早就離開了山海境,來到人世間,已然幻想成真。凰唯真的手筆,當真神鬼不測!

可是……

諸葛義先現在不得不麵對這個「可是」。

關係著凰唯真歸來大計的山海怪物,以革蜚的軀殼、越國天驕的身份,害死了大楚享國世家、伍氏安國公的嫡孫。

凰唯真的偉大無須再說,安國公府也不能僅僅視作一個顯赫世家。

在漫長的歲月裡,四大享國世家與楚國早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左、屈、鬥、伍,再加上一個皇室的熊姓,彼此之間聯姻,幾千年未絕。

伍氏這樣的名門,與楚國的關係,是骨頭連著骨頭,筋絡連著筋絡。革蜚殺了伍陵。

是凰唯真超脫的可能性,殺了安國公府的繼承人!這不是什麼可以忽略的矛盾。

當代安國公是一個風格明確的人,從來不願意給對手機會。依他伍照昌的本心,當初伍陵身死,他走上隱相峰,就要把革蜚、高政全都一併殺死,根本不去費心猜他們心思的。

隻是他懷著伍陵或許未死的期冀,也是為國而忍,不給天下非議的藉口——後續若有伐滅越國社稷,必然是他來領軍。

討伐南鬥殿,不過是一次預演。是楚天子讓他稍稍泄恨的選擇。

現在差不多已經能夠確定,就是革蜚害死的伍陵,伍照昌豈能容忍?可是任他強殺革蜚,又會影響凰唯真的歸來。

安國公對革蜚必然懷恨恨之入骨,對侵占革蜚的山海怪物、對製造山海怪物的凰唯真,難道就冇有怨念嗎?

退一萬步說,即便安國公為大局著想,不去殺死革蜚,強忍喪孫之痛,甚至公開表示,對凰唯真永不懷恨。

凰唯真能不能相信這個「永不懷恨」?

任何人一個人,當你害死別人的親孫子,你能不能相信那個人所說的他不怪你?

就好比當初讓薑望和莊高羨握手言和,互致敬意,以後同舟共濟,他們敢不敢相信對方?

就算凰唯真強大無比,超越世俗,他自己可以不在意。他超脫之後不乾涉現世,他是否要為他的女兒凰今默著想?他能不能替他的女兒,不在意這份有可能來自安國公府的敵意?

凰唯真和安國公府之間,永遠有一根名為「伍陵」的刺。

這也意味著凰唯真和楚國之間的裂隙,必然存在,不可避免,這將直接關係到楚國的國運!

這纔是高政的遺計,無解的陽謀。

諸葛義先非常明白,革蜚害死伍陵這件事情,一定有高政的引導,但高政一定冇有任何痕跡留下來。

就算現在把革蜚抓起來,能夠無視他的元神強度、完整剝離他的記憶,也必然找不到高政的問題。

最後一定會發現,所謂的「引導',全是革蜚自己的想當然。革蜚殺伍陵,必然出自革蜚自己的思考。

把這件事情明明白白地曬在陽光之下,越國從頭到尾都是那個受害者——他們的天驕進一趟山海境,就被山海怪物奪舍,誰能說這是越國的陰謀?

山海境是楚人的山海怪物是楚人創造的,山海怪物害死的伍陵,也是楚國的國公嫡孫。越國隻是有一名天驕被強行借殼了而已。

諸葛義先完全有理由相信,革蜚或許隻是高政的餌,他進山海境的時候,身上或許有某些特殊,本就是為了吸引凰唯真的佈置而入彼境。但同樣的,這種事情絕對找不到證據。

最最關鍵的是,高政已經死了!

這個世上唯一有可能站出來解開這個結的人,已經死在了錢塘江堤!高政的死,填住了最後一個眼,成就這局無解的棋。

諸葛義先在心中長長地嘆息。

鍾離炎誤打誤撞打破了革蜚的隱藏,可也把這個無解的問題,放到了檯麵上來。楚國現在需要思考的,不是「革蜚怎麼辦」,而是要如何應對凰唯真的迴歸。

是迎接,還是阻止?

「慢?」文景琇看著麵前這尊黑色的威嚴星神,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袍袖:「大巫是什麼意思,朕好難懂。朕和安國公之間的誤會,不需要解釋嗎?」

「高政!高政!」星紀撫掌而讚:「好一個越國名相!千古功業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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