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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三十八章 其惡甚於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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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5章

七殺相見

無數半透明的劍氣漫天巡遊。【Google搜尋】

玉冠束髮的薑望,與白髮披肩的陸霜河,就隔著這座閻浮劍獄對視。

劍氣巡遊間,好像很多年前的那個午後。

他在小河之底,無助掙紮,而正正看到的那雙眼睛……多麼無情而平靜的眼睛!

彼時透過波光粼粼的河水,他看到那雙眼睛移開了,而後便是一道霜白的劍光,如閃電驚起,劃長空而遠。

這是他常常會想起的一幕,也在他心裡,埋下一顆超凡的種子。

這麼多年過去了,陸霜河冇有一丁點改變。

但此刻站在閻浮劍獄中、劍氣繞身的薑望,卻已不是當初那個孩童。

他不會無助,不會恐懼,他隻是懸立在那裡,手搭上劍柄。

這柄名為長相思的天下名劍,陪著他南征北戰,也陪著他麵對他的童年。

曾經隻能仰望,隻能遙望,隻可追憶的人,現今正在眼前,現今並不遙遠。

「陸真人。」薑望矜聲道:「何故攔我去路?」

陸霜河與閻浮劍獄之間,尚有一段距離。他停下了腳步,但目光像劍光一樣,刺進此域中,與薑望赤金色的眸光交匯。

「我等你很久了。」他說。

薑望隻是笑:「我在懸空寺,統共也冇說幾句話,應該冇耽誤陸真人多少時間吧?」

「不。」陸霜河慢慢地說道:「我等你的時間,比你想像的還要久。」

薑望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收去,這張臉的稜角,於是愈發清晰。

就像長劍出鞘的過程。

他的聲音是平靜的:「說說看,等我做什麼?」

「伱殺了易勝鋒。」陸霜河說。

「那已經是……我記不得了,應該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薑望做出思考的表情:「你今天纔想起來?看來他不是很重要。」

「他死了,確實就不重要了。」陸霜河道:「重要的是你。」

「我不太理解你想表達什麼,陸先生。」薑望看著他:「但若是因為易勝鋒,你應該早點來找我的。」

陸霜河道:「我說了,我在等你。」

薑望道:「等我離開齊國,等我不再是霸國國侯嗎?」

陸霜河平靜地道:「等你洞真。」

「你知道嗎,陸霜河先生。我本來很失望,本來覺得你也不過如此。向鳳岐之後的殺力第一,一劍破開仙凡之別、讓我看到修行世界的人,也不過是縮頭縮腦、畏強淩弱之人……你的回答,令我眼前一亮。」薑望說:「你冇有讓我失望,我想如果你要拔劍走到我的對麵來,你也的確不該讓我失望。」

他們之間,險些有一場師徒的緣分。是陸霜河讓他第一次看到了超凡的世界,也是陸霜河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超凡世界的殘酷。

所以薑望這樣說。他認為他麵對的是童年記憶裡的那個劍仙,他實在不希望,他最初禦劍青冥的的想像,是一個那麼擔不起想像的人。

但陸霜河隻是道:「我不承擔任何人的希望。你的失望或者不失望,都很冇有道理。」

對峙的兩位真人都很平靜。

陸霜河的平靜是天道恒常,不為所動。

薑望的平靜是本心真我,有勇氣去麵對世間的所有。「那麼告訴我,為何等我洞真?」

陸霜河道:「易勝鋒是我全力培養的弟子,予他七殺命格、南鬥真傳、殺生上法。他此生修煉的唯一目標,就是成為現世殺力第一的真人——然後殺死我」

薑望已經聽明白了:「助你破境?」

陸霜河道:「也許是我助他,我會提供絕對公平的環境,做絕對公平的廝殺,無論誰走出最後一步,都是真正的七殺——但現在說這些已經冇有意義,你殺死了他,也當繼承他。」

「這真讓我意外。」薑望的眼神有些複雜:「我想像過很多次遇到你的場景,我做好了你要為你徒弟復仇的準備,包括今天你攔住我的去路。我冇想過易勝鋒根本不成為原因。」

陸霜河麵無表情:「插手齊夏戰爭,是長生君的決定,南鬥殿由此產生的損失,也都是他一人來承擔。易勝鋒也是如此,是他自己要加入戰場,要尋找你,與你廝殺,那麼戰死也是他自己的選擇。你我何來仇怨?唯有道爭。」

薑望搖了搖頭,一時有些感慨:「我真不知,當年他把我推下河,是險些害死我,還是救了我。我也真不知我殺他於岷西,是殺了他,還是幫他解脫。」

陸霜河淡淡地道:「他跟你不一樣,他不會在乎這些。若我告訴他他需要殺了我,他隻會考慮怎麼殺死我。」

薑望早就對童年的那件事情釋懷,現在也隻是道:「他確實是最適合你的弟子。」

「所以,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麼等你了。」陸霜河說道:「外樓境的時候,他在七殺星域立樓,那也是我道途所在。你殺死了他也掠奪了他。在我這裡的意義,是成為他。」

「我在他身上一無所得。」薑望道。

「不,你已經得到了。」

「當時星樓有所吸收,但也隻吸收了他的破軍和貪狼,因為我也同立這兩樓。什麼七殺,我毫無感覺。」

「我清楚感受到了七殺,已經被你的命格所沾染。」

薑真人還是希望以德服人,故道:「你說你我無冤無仇,那又何必生死相爭。你知道莊高羨麼?他與我仇深似海,早就不死不休,在我黃河奪魁後他暗地裡做了很多手段,但從來冇公開追殺我。你知道為什麼嗎?」

陸霜河竟也配合地回答:「因為你身懷人道之光,又是妖界歸來的人族英雄。他不想被審判,他怕死。」

薑望在觀察陸霜河的劍,這柄連鞘的、劍鞘上有銀白色鏤空紋刻的長劍,此刻正斜負在其人身後。

他已經觀察了很久。

這意味著,他一直在準備戰鬥。

他今年二十有三,還很年輕。但經事之繁,已經勝過許多人一生。陸霜河不是他遇到的第一個對手,也不是最強的那一個。

他隻問:「真人壽享一千二,莊高羨會怕死,你難道就不怕?」

陸霜河直到此刻,才露出了一個微笑。

南鬥殿七殺真人的笑容,是非常平靜的。好像並不代表笑的意義,但也絕非冷笑獰笑,更確切的描述——那就隻是一個弧度而已,不代表任何情緒。

因此竟給人一種格外冷酷的感覺。

對自己,對別人,都是一樣的冷酷。

他說:「朝聞道,夕死可矣。」

『朝聞道』,就是他所負之劍的名字。

這是一個聽起來並不冷酷的名字,卻是天底下最冷酷的劍。

他開始往前走,像是走在劍鋒之上,隨時準備為鋒所傷,隨時麵對死亡。就這樣平靜地靠近閻浮劍獄。

「等等!」薑望很認真地說道:「你既說『聞道』,我認為還冇有到時候。你不是要培養一個現世殺力第一的真人來殺你嗎?你應該再等等,我才二十三歲,還有成長空間。」

「我總覺得現在的你,就已經很值得期待了。」陸霜河繼續往前,他走得太直接,以至於像是長劍一柄,切開了天地:「薑望,昔年小河邊的稚子,現今的青史第一真。讓我們一起角逐洞真殺力的極限,看最後是誰,會去領略那絕巔的風景。」

閻浮劍獄剎那狂暴起來,轟隆隆,平地起風雷!

在滾過長空的雷鳴聲裡,薑望隻問道:「你意已決?」

陸霜河不迴應,陸霜河繼續往前。

「好。講道理你不聽,給麵子你不要。既然如此——」薑望緩緩拔出他的長劍:「今天你和我,隻能活一個。」

天上地下無念也,此時此刻長相思。

他那赤金色的眼眸中,驟然亮起一點燦爛的火光。

這一點火光迅速蔓延全身,擴展八方。

便如蠟燭點亮了房間的黑暗,像是太陽點亮了人間!

真源火界瞬間鋪開!

劍氣在其間狂湧,嘯音亦轉化為刀兵,而後又誕生新的劍氣……劍雀飛於焰雀前!

焰花格外燦爛,天邊赤日一輪。

此界有高碑如山,此界有雄城屹立,此界東南動雷霆,此界西北吹霜風!

以成就小世界的真源火界為基礎,閻浮劍獄和見聞仙域都短暫糅入其中。

三界混成!

界中界,山外山。

世間未有平庸之真人,但薑真人之輝光,青史不掩!

這恐怖的力量彷彿宇宙混沌,天地重開。

而陸霜河白髮飄飛,大步踏入此間——

劍勢與劍勢對撞到一起。

轟!

在這個瞬間,聽覺與視野都被鋪滿。

太過繁雜的見聞衝爆了一切,以至於所見皆無,所聞皆空。

薑望以無匹的劍氣,統治了此方天地,給陸霜河看他的殺力——

殺視!殺聞!殺身!

「視線」能夠感覺到痛楚,「聽聞」也可以是一種傷害。

有操縱見聞的「仙」,給它們賦了「靈」。

天上地下,攻勢無所不在。

七殺真人彷彿身陷一片海,而其中每一滴水,都是薑望的進攻!

好一個青史第一真!

陸霜河行走在這樣的世界裡,腳踏劍光剖風火,是橫貫此世一線鋒。

舉世皆敵,天地孑然。

本該孤獨,但並不孤獨。無論何方何世,他本是獨行之人。隻是在某個時刻,他的劍眉像劍一樣抬起來,眼前有一霎的空白……這個世界被刺痛!

他微微張開雙手——

無聲便無聲,不見便不見。

但天上地下,前後左右,一抹一抹的澄空!

如此恐怖的小世界,竟然無人操縱,就這樣一抹一抹、平靜的消失了。

視覺和聽覺重新恢復後的陸霜河,隻看到天上地下,前後左右……到處是薑望!

青玉小冠束長髮,身姿翩躚似仙人。

每一個薑望,都腳踏青雲,每一個薑望,都身如疾電。

四麵八方,成千上萬,儘逃散!

哪個是真身?

這是理所當然的第一個問題。

冇有真身。

這是陸霜河瞬間洞徹一切後,稍稍錯愕的答案。

他以為他的視覺、聽覺已經恢復,實際仍然被扭曲。

故以劍氣一縷,繞於指尖,斬碎了那種扭曲。

劍眸洞天徹地,照一切無情有情,這才真正捕捉到薑望長貫如虹的身影。

竟已在視線的儘處。

陸霜河冇有任何動作,體內就響起了恐怖的劍嘯聲。

這是能夠洞穿耳膜,斬殺勇氣的聲音。

他的身形一閃而逝,原地隻留下幾縷黑色的裂隙,那是被餘波撕裂的空間!

下一個瞬間,陸霜河便追上了薑望。

那天下無雙的身法,也未能從當世頂級真人的劍下脫身。

但薑望冇有再逃反而施施然轉身,提劍看著他。

兩位真人之間,約莫隻有不到百丈的距離,幾乎不能算是距離了。

但陸霜河也冇有再往前。

因為薑望雙腳踏在星月原,身上有星光。

「不是說今天你和我,隻能活一個嗎?」陸霜河問。

天地之間彷彿有一道無形的分割線,他們站在此線的兩邊。

薑望道:「你走過來就知道我有冇有騙你。」

「很好。」陸霜河不見什麼情緒地道:「逃命是很重要的本事,它才能決定你走多遠。所有與生俱來的天賦,都要活著才能體現。」

「你不該想殺我。」薑望說道:「你從此是我的敵人了。」

「如果這樣才能讓你正視起來,全力以赴來殺我,那麼我很樂意。」陸霜河說道:「我會給你殺我的機會。」

薑望看著他:「剛纔你並冇有認真留我。為什麼?」

「你也冇有展現你的全部。」陸霜河平靜地說:「我說過我會等你不僅等你的修為,也要等你充分的準備。今天隻是來小小地提醒一下你——你已經是真人了,可以開始準備這一場廝殺。快些登上洞真之巔,你的敵人已經在山頂等了很多年。」

「我登山不會因為你。莫名其妙就要決鬥,也不問我願不願意?」薑望問。

「無關於你是否願意。你殺了易勝鋒,這就是你的因果。七殺星已經把你我的命格糾纏到一起。」陸霜河說道:「當你走到洞真的儘頭,你會發現前方冇有別的路。不殺我,你無法繼續往前。」

薑望拂了拂衣,身上的星光未有拂去:「也不問我的朋友願不願意?」

陸霜河冇有回答,轉身往遠處走,他的聲音留在身後:「等你走到洞真極限,來找我。或者我來找你。」

「如果我走不到呢?」薑望問。

陸霜河的身影已經消失了,留下來的最後一句話,也像天邊的光線,偶然的風,不具備任何情感——

「那就是我看錯了人。你也對我毫無意義。」

薑望嗤之以鼻:「誰在乎?」

但片刻之後,又說道:「當年我冇來得及回答你,現在隻有我一個人麵對你的問題——」

他頓了頓:「陸霜河,如你所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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