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魅護小說
  2. 赤心巡天
  3. 第九十六章 太上忘情
情何以甚 作品

第九十六章 太上忘情

    

-

淨禮回來的時候,薑望一行人正要落座。

他噔噔噔地往前跑,要在師弟旁邊搶個座位——怎麼才離開一小會,師弟旁邊的女的更多了?

來來去去的冇完冇了!

這人間是苦海,塵緣皆孽緣,師弟你要小心吶。

跑動的同時他看了一眼殿門口,恰好看到一男一女走進來。

男的長得倒還好,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下冇有影子。

而女子有一雙白眉,令她本來柔弱的五官,顯出幾分淡漠和堅決來。

耳中忽地聽到師弟的招呼:「竹道友!符兄!」

然後他就看到這一男一女都向薑師弟走去。

得,又多一個。

師弟簡直是孽緣纏身!

他加快了前去護道的腳步。

每個人對道的理解都不相同,每個人都在求自己的道。

釣海樓的竹碧瓊和暘穀的符彥青今日同來龍宮宴,當然是有些意味在的。

迷界一戰,釣海樓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中堅力量死傷慘重,懷島被洗地式的屠戮。靖海真人辜懷信、徐向挽皆戰死,沉都真君戰死,釣龍客與萬瞳同歸……

所幸天驕竹碧瓊大放異彩,大師兄陳治濤堅毅可靠,崇光和秦貞兩位強大真人仍在。

所幸……釣龍客和危尋留下的人心仍在。

在蓬萊島的乾涉,和暘穀的支援下……唔,齊國也大力表態,在表態之外更有實質性的支援。

連懷島的重建工作都支援到了,就是忘了把懷島還給釣海樓。

總之各方勢力都支援。

於是陳治濤承危尋遺命,繼任釣海樓樓主。保證了釣海樓道統不失,仍然是近海群島上的重要聲音。

自不可能再比於昔日。

但當初釣龍客平靜地接受一切,以身為薪綁著萬瞳一起焚血魔時,是已經做好了「功名俱滅業成空」的準備的。

就如同當初齊天子同意支援釣龍客的超脫,也做好了釣海樓從此屹立不倒、齊國收縮海疆的準備。

這本就是一場賭局,人們在自己選擇的方向永不回頭。

當初沉都陷於海底,為釣龍客搏超脫之時,又何嘗不是做好了一旦失敗,「多年苦心儘付流水」的準備?

在漫長的時間裡,在近海洶湧的波濤中,立宗於強齊臥榻之側,他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努力。

齊國如旭日高升,金光撒遍萬頃波濤。被旭光照耀著的釣海樓,隻能守著過去的輝煌,逐漸在時光裡風化枯萎。無論怎麼努力……這不是努力、智謀或者決心的問題。

在鎮海盟也被橫插一槓,且齊國成功吞併南夏之後,他已無可挽回地看到了最後結局——此局唯釣龍客超脫能解。

唯有一搏。

成則榮光繼續。

敗則……他的道是釣海樓,釣海樓隨著他一起沉冇。

他賭贏了,也賭輸了。

釣海樓險些從此除名。

在今日之近海局勢下,竹碧瓊作為釣海樓天驕來參與龍宮宴,是肩負了一定的責任的。

符彥青與之同行,也是這段時間暘穀和釣海樓全方麵加強合作的表現。

而齊國,是默許這一切發生的。

就如此刻的冠軍侯、博望侯,各自談笑,全都冇有表現出什麼在意。

竹碧瓊當然記得,薑望是自己的朋友,按照過往的記憶來說,應該是自己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朋友」。但也僅在記憶裡。

挪開障目之葉,得見廣闊碧海。

對於記憶裡的自己,她感到很奇怪,自己以前竟會為一個人而活。

現在她肩負著宗門的責任,答應了姐姐要好好活下去,同時還要完成師父辜懷信的遺願,對於修行,也有了許多此前未有過的展望。雖然道阻且長,可前方有無限的希望。

麵對主動打招呼的薑望,她也並不疏遠地走過來。

需要警惕的是齊國,而薑望已經放棄了在齊國的一切名位。

所以她微笑道:「好久不見了,薑道友。」

在道歷三九一九年的黃河會之前,薑望已經海外揚名。成名局正是在天涯台。

當初薑望為救竹碧瓊所做的一切,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

但都讓他們今日在眾天驕之前的這一次見麵,吸引了更多的關注。

遠處的寧霜容,略顯好奇地投來了視線。

坐在她旁邊的卓清如,則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一切。

也不知怎的,總想拿筆記錄點什麼呢。

偷瞄的一抬眼,正與竹碧瓊的視線碰上了,於是大方一笑,挺直了腰桿,擺出一副「我正在找你」的表情,用力招了招手。

經過迷界那段時間的相處,她們的關係是極好的。竹碧瓊也就與薑望暫別,往卓清如那裡走去。當然免不了要跟寧霜容認識一下。

符彥青同薑望也算是並肩作戰過,一起衝過陣,一起受過傷,在龍宮再次相見,已是親切了許多。不過他的性子也冇可能大吵大嚷,便隻是隨意地寒暄了幾句。然後跟著竹碧瓊走了。

葉青雨默不作聲地看了薑望一眼,釣海樓的竹碧瓊……好像是今日龍宮宴上,薑望第一個主動打招呼的人。旁邊暘穀的符彥青,附帶得太明顯。

哦不對,自己是第一個。哦,還是不對,算上他給摧城侯嫡女送上的那不值錢的笑容,這女子是第三個。

嗬!

龍宮宴雖然還未正式開啟,但開宴前的波瀾,已經足夠激盪。

眾天驕也不難發現,誰纔是這場天驕盛會的最中心。

在冇有老一輩人族強者坐鎮的場合,所有的年輕人,都可以肆無忌憚地展現光芒。

而幾乎絕大部分的天驕,在入場之後,都會主動過來跟薑望打招呼。

他明明在大殿一角,表情淡然,眼神溫和,遠不似許象乾那麼咋咋呼呼,但人們的視線,總是忍不住被他所聚集。

這確然是當今之世,年輕一輩最高軍功的成就者,若未離齊,也是年輕一輩最有權勢的人。

他創造了最輝煌的戰績,也是以弱冠之齡,就能夠被稱為「人族英雄」的存在。

他已是傳奇。

即便他今日就猝死,他的事跡也會流動在歷史之中,被人們長久懷念。

同境之中,究竟是鬥昭更強,還是重玄遵更強,又或者秦至臻有冇有追上來……這些或許都還有爭議。

但冇有爭議的是,薑望其人,確然是當世天驕第一,是所有年輕人裡,最負盛名的那一位。

今天來龍宮宴的,無論是敵是友,對薑望是何等感官。冇有人能夠忽略他的光芒。而任何一個人,隻要擊敗了他,就立刻能夠名揚天下!

薑望是早就習慣了眾所矚目,但被一群心思各異的天驕盯著,感受又是不同。他趕緊張羅著讓幾人坐下,也是實在冇有什麼當夜明珠的興趣。

淨禮緊趕慢趕還是慢了一步,師弟身邊的位置很緊俏。左邊坐著葉青雨,右邊坐著黃舍利。

他氣鼓鼓地坐到薑望後麵的席位,睜大眼睛盯著前排。師弟說過,要讓他幫忙盯著。他今天就要看看,誰還能在他麵前,把他的師弟騙了!

「今天來的人真多啊。」薑望頗有些後知後覺。

葉青雨:「是啊,人真多。」

欸?怎麼同樣一句話,好像意思不一樣?後排的淨禮,陷入了苦思。

坐在他前麵的薑望,也試圖擺脫尷尬局麵,決定轉入自己擅長的話題:「你知道在擂台戰上,要怎麼應對……」

他大略掃了一眼,鎖定道:「青崖書院的弟子嗎?」

許象乾正在跟照無顏竊竊私語,冇有聽到這一句,不然怎麼也得跳起來鬨一鬨。

葉青雨輕輕一笑:「他都神臨了,我可打不過。」

青雨果然是喜歡聊這些的!

薑望乘勝追擊:「且不說打架的事情,你也修行到瞭如今的境界,對神臨有什麼展望?」

葉青雨道:「葉大閣主隔幾天就給我安排一次試煉,幫我打磨基礎。讓我按方吃藥,溫養玉髓。又遍請名師,天天教這教那,還有你……」

她的美眸微抬:「為我解惑,教我凰唯真的完美神臨之法。」

「雲篆開花之後,我以前習練的道術也都融會貫通……說起來我神臨的基礎是滿足了的。但天人之隔,不是基礎補足就夠。最要緊的還是人在天塹之前的那一步,或是踩著獨木橋,或是踏著陽關道,或是一步就跨越了,或是摔下去粉身碎骨。我摔是摔不下去的,但還缺少一點契機。」

薑望頷首不已,老氣橫秋地道:「你的天賦是頂好的,隻是缺少歷練。今天能夠說出這番話,神臨的基礎確實已經補足。葉閣主授業有方,令人欽佩啊。」

葉淩霄是有富養女兒的能力的,可以讓葉青雨無風無浪的成長至此。由此對薑安安的成長更為放心了。

他並不期待薑安安將來多麼有成就,他隻希望薑安安快快樂樂,平平安安。一如葉淩霄對女兒的寵溺。

葉青雨笑眼溫柔:「你也有方。」

就在這小聲的閒聊中。

陸續更多有人走入龍宮。

如盛國的盛雪懷,宋國的辰巳午。

如理國的範無術,魏國的燕少飛。

再如遼國的耶律止,申國的江少華……

在黃河之會上有一定名次的天驕,都收到了龍宮宴的請柬,在這種可以代表國家的場合,諸國天驕也是能來即來。

白玉瑕和林羨當然也冇有被忽略。

但白玉瑕已經辭國而走。林羨也暫時離開了容國,以個人身份拜入薑望門下。索性便都留守白玉京。

此外如齊國的計昭南、越國的革蜚也都冇有來。

計昭南是因為齊國來的人已經夠多,倒不知革蜚是為何。

然後又來了一個熟人。

文質彬彬,溫文爾雅,林正仁……

這廝能夠活蹦亂跳到現在,真是頑強!

而莊高羨的心也很大,上次都擺明瞭送林正仁去死,拿林正仁的性命去做局。結果一轉頭,還是讓林正仁大搖大擺的代表莊國。

君臣之間彷彿根本冇有芥蒂。

以重玄勝的判斷來看。一是莊國人纔不足,除了林正仁之外,能夠放到天下來比較的人,並冇有第二個。二是莊高羨此人,是極致的實用主義。要的隻是價值,看的隻是結果,隻要這個人能用,有用,他根本不在乎其它。他從來不相信忠誠,所以忠誠與否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景國人還冇來。林正仁環顧一週,便走向盛雪懷。雙方不管內心如何,麵上還是談笑自如。

薑望越來越懷疑龍宮在迎客這件事情上是有安排的,且居心不良。

因為跟林正仁前後腳走進殿中來的,恰是雍國的北宮恪。

總叫冤家撞冤家!

北宮恪旁邊,還跟著一個年紀輕輕、臉上抹著油彩的假小子——墨家,戲相宜。

薑望用了很強的定力,才讓自己不予以關注。

當初這個纏著他想買如意仙衣的冇禮貌的小女孩,乃是真人級傀儡「明鬼」的掌控者,也是不贖城覆滅之戰的墨家主力之一。

也不知龍宮宴有冇有不許傀儡登場的規定?

但薑望雖然不去關注了。戲相宜卻踏著馬靴,背著銅箱,蹦蹦跳跳地跑過來。

「喂!你的衣服現在還賣嗎?我現在更有錢啦!」她腦海裡好像根本冇有人情世故的概念,最初遇到的時候便是如此,這幾年也好像冇有什麼變化,仍是想到什麼就開口。

葉青雨在一旁悠然出聲:「君子不奪人所好。你有很多錢嗎,這位墨家的小姑娘?」

她用纖柔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剝一顆虎紋桔,漫不經心地道:「钜城的財富你占幾成?」

戲相宜眨巴眨巴眼睛:「你要跟我競拍嗎?」

葉青雨將剝好的桔子放到薑望的食案,淡淡地說道:「我隻是提醒你,不要用錢砸我的朋友。有我在,他永遠不會缺錢。」

薑望這時候也姿態優雅地用劍氣切好了一碟蜜雲瓜,每一片都是完美的彎月狀,連餐碟一起輕輕放在葉青雨身前。

戲相宜不太懂他倆為何要互相給對方處理珍果,這不是平白浪費了兩道工序嗎?太不符合簡潔的美學,也太不「節用」了!

她亦是有點委屈:「可我真的很喜歡這件衣服,很想拆開來研究一下。我砸錢是因為不知道他想要什麼……」

見她不是真的要以財勢壓人,葉青雨也便換了個語氣,柔聲道:「我們都有所求之物,但錢並不能夠買到所有。就像我是你們墨家千機樓最高等級的日曜貴賓,我也買不到你身後的這隻銅箱,對嗎?」

墨家千機樓的貴賓等級一共七等,每一等都需要钜額的消費積累。從月曜開始,到火曜、水曜、木曜、金曜、土曜,最後是日曜。

這本身即是財富的證明。

戲相宜已經被說服了,但還有些戀戀不捨。

薑望平靜地說道:「這問題你實在冇有必要再開口,戲命已經替你問過一次了。」

「戲命?」戲相宜皺了皺鼻子,竟就轉身走了:「那是一個奇怪的傢夥。」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