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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甚 作品

第六十四章此人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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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波,黑髮,長槍。

以一種絕不會回頭的銳利,侵入視野中。

槍在那人身後,斜斜拖著,入水極淺。

但那人本身就如槍鋒。

是寒星一點,是弦月一輪。

是漫長的黑暗裡,絕不會被眼睛錯過的亮芒。

此時佈設陣法,已是來不及。

太寅左手翻出一個圓形陣盤,按在身前。頓有流風迴繞,如柳葉之刀,環在他和項北身周。

而他右手掐住道訣,表情凝重:「你是何人?」

對於陌生的存在,他報以最大的謹慎。

但來者並不說話,隻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靴子在水麵踏出一個個久久不散的腳印,槍鋒依然劃開水麵,帶著那道長長的水痕。

那道水痕,從這個人現在走來的地方,一直延伸到視野的儘頭。

好像他的槍尖,把這山海境的海,剖成兩半!

他不答,不停。

好像根本不把太寅放在眼裡,不屑於解釋半句。

隻請一戰。

他的態度,亦是高空那位巨漢的態度。

此時那還在高空極速墜落的巨漢,周身更已經摩擦出了點點火星。

愈是靠近海麵,愈能聽得到他體內如江河奔湧的血流聲,洶湧澎湃,與腳下礁石邊的海浪聲彼此對撞。

人身似有一片海。

此乃武夫!

嘭嘭!嘭嘭!

他的心跳聲竟如雷鳴,響徹天地。

近了,近了。

如隕石砸落地麵,他的身上已全是火焰。

那不是什麼神通手段,而是純粹地高速摩擦空氣所製造的流火。

以如此恐怖的速度墜落下來,首先與觀者相見的,是一隻拳頭。

一隻極其強硬、大如鐵缽的拳頭。

好像一塊岩石,好似一座山!就那麼強橫地覆壓下來,其後推動此山墜落的,是江河湖海。

轟!

空氣炸響。

項北已經拔身而起,在升空的過程中,肌肉就不斷膨脹,似山似嶽,血管外凸如龍蛇,黑色煙氣透體而出。頃刻顯現了高達丈餘的吞賊霸體。

此一刻他頂天立地,雄越萬夫。

蓋世戟高舉,一戟翻天!

縱是天塌下來,也要與你翻覆,遑論什麼山嶽,什麼湖海。

哢嚓!

在項北拔空數丈之後,他們腳下那塊巨大的礁石,纔在反震之力的作用下,生出裂紋來。

空氣都發出一連串的炸響。

項北愈衝愈疾、愈衝愈高。

高空之中兩個高大身影,一者勢不可擋,一者一往無前。

如此果決地撞到了一起。

他們彼此不曾說過一句話,甚至冇有對過一個眼神。

黑色煙氣蒸騰的大戟,與赤色流火環繞的拳頭,像是茫茫宇宙中,兩顆星辰的對撞!

所有的轟鳴聲,所有空氣的炸聲,全部在一瞬間湮滅了。

聲音被徹底殺儘,什麼都聽不到。

而在視野之中,拳與戟交撞的位置,隱隱出現了幾條扭曲的黑色細紋,一閃而逝。

那是空間的裂痕!

視覺裡的這一幕變得很慢,恢復得也不爽利。

好像是天地已經崩潰過一輪,而後才重新開啟。

巨大的波紋在高空擴散開去。

那魁梧壯漢拳頭揚起,整個人也往高處仰飛。

而項北筆直墜落,一直墜落……直到戰靴踏在礁石上,纔算停住。

哢嚓,哢嚓,哢嚓。

這一塊方圓十丈有餘的巨大礁石,頃刻間裂成了無數的碎塊,崩潰著沉入海底。

……

就在項北直衝高空,礁石剛剛生出裂隙的那一刻,太寅也已經前行。

既然言語得不到迴應,那就用戰鬥來求證。

他就不信了,一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無名之輩,還真能在這神臨不得入的山海境裡,碾壓了他這太氏嫡傳!

君不見那天下聞名的薑青羊,也未能夠拉他下水,反倒被他的陣法一攔,直入絕境麼!

他往前一步,走下礁石。直接踏空而行,靴底與水麵,保持著約莫三寸的距離。

愈走餘疾、愈走餘疾。

懸在身前的陣盤,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

那繞身而流的風,立時化作柳葉般的青刃,劃破空間發出刺耳的尖嘯,遵循著玄妙的軌跡,一片接著一片,先一步殺向那踏浪而來的男人。

這些風刃,都是依循著空間的紋理前行。

在視覺的意義上並不快速,由此會給對手帶來誤判。

實際上不僅快疾,而且凶狠。

是太寅手上攻擊最強的一隻陣盤,名為流風青刃。他先手啟用於防禦,也是為了誤導對手,好殺一個措手不及。

此時人進、陣進,殺機凜然。

在這極速迫近對手的時刻,太寅隻見到寒星一點。

整個視野裡,其它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便隻有那點寒星,耀在眼中。

而後風元擬化的青刃一片一片碎滅。

視野就此打開。

他終於又看到了那人、那槍。

啪!

身前的陣盤已碎!

炸開的陣盤碎片漫天飛舞,在陣盤碎片和流散風刃的間隙裡,太寅纔看到了那一桿長槍的真麵目。

它好像才從那人的身後彈至身前,把在手中。

這桿槍,外表普通之極,甚至都不能說平庸,可以稱得上醜陋。

簡直就是一根燒焦了的木頭,不知被誰搶救下來,隨意削了削,敷衍地嫁接了一個槍頭。

唯獨是使用了許久之後,槍身被細細盤過,還算光滑。

而當它以洞穿一切的姿態前進,逼得你不得不多看幾眼後,你陡然就能從其中,感受到一種洞穿時光的力量。

太銳利,又太堅強。

薪火相傳,文明不息。

有什麼能夠擋得住這一槍?

上可以穿雲破月,下可以碎海沉舟。

問天下能當者誰?

是這一槍的鋒芒!

太寅微微收縮眼神,麵色依然保持了從容,已經掐訣完成的右手往上一抬,五指微彎,如五峰向天。

嘩啦啦!

大海之中,躍起一條水藍之龍,興風作浪。

呼呼!

天穹高處,俯落一條天青之龍,身繞颶風。

無聲而有火焰招搖。

難以忍受的高溫先一步降臨後,一條火紅之龍自焰中騰出,張牙舞爪。

在銳利的尖嘯聲裡,有森白之龍吞吐兵戈幻影,帶起殺機四伏。

轟隆隆!

突兀的一道電閃劃過,從雷光之中,拉扯出一條深紫的雷龍來,冷漠俯瞰人間。

水,風,火,金,雷。

以此五元,鎮殺八方。

是為太氏家傳的超品道術,五龍封天!

觀河台爭魁之時,他尚未能修成此術。黃河之會結束後,他知恥而後勇,反倒破解了難題,成功在外樓層次就掌握這門超品道術。

五條形態各異色彩不同的怒龍甫一出現,便立即接管了此方天地,控製了太寅和這神秘對手之間的距離。

那一點寒星,停滯在空中。

來人和他的長槍,便頓止在前行的路上。

隻是……

太寅隱覺不適。

明明還隔了這麼遠,明明這一槍已經被攔下了。

他的眉心,竟然還隱隱有被刺痛的感覺!

明明未曾中得一槍,卻好像已經被貫穿了顱門!

吼!吼!吼!

太寅驅逐那種不安的感覺,驅動五龍嘶吼於空中,五種完全不同的元力,糾纏成一道道肉眼難察的鎖鏈,密佈於道術所籠罩的空間裡。

此為不可視之縛。

水、風、火、金、雷,五條元力之龍的龍尾糾纏於一處,旋轉而上,像一個五色勻分的槍頭。五條龍的身軀又各自往外延伸,覆蓋極大一片區域,隻以龍首俯下,威淩對手。

天穹隨之呈現五色,是為藍、青、紅、白、紫。

看起來像是整個天空都被浸染,而後天塌下來,傾覆了一切。

身在此術籠罩之間,隻覺天地紛雜,五色迷眼。

而在這門道術的範圍之外看過去,五龍封天製造的燦爛光影,則好似一柄五顏六色的巨傘。

它已經撐開。

五龍的身軀是為傘骨。

龍尾糾纏則為傘尖。

五種密集顯化的元力,恰好鋪滿了五條龍軀之間的巨大空隙,形如傘麵。

而垂下來的五個龍頭,各自嘶吼,施放神術。

於是有水錐高速旋轉、風刃飄飛難測、火球呼嘯墜落、金箭排空似雨、雷槍刺破了空間,最簡單的道法,兼具神術之威,一時間密如飛瀑。

好似天降瓢潑大雨,驟臨那提槍的身影一人。

每一滴「雨水」,都是龍之神術。

每一滴「雨水」,都是殺戮的凶器。

天在塌,雨在墜。

太寅本打算以此術來應對薑望,隻因禍鬥的追逐而作罷。

如今應對來人,也不算辱冇。

他於是看到——

在五龍封天的籠罩下,那墨發男子隻是右腕一抖,便已將長槍豎起。槍尾垂海,槍尖抵上,就此舉槍對天。

足下輕輕一點,其人便踏浪而起。

他的雙手握持著槍身,槍桿恰好將那張臉分割成兩半。

而太寅很清晰地注意到,此人那一雙寒星般的冷眸,正平靜地看著自己。

明明已經舉槍沖天,明明正在對抗名為五龍封天的超品道術。

卻好像隻是把撥火棍伸進爐灶裡撥一撥火,那麼的漫不經心。

還在與你對視,好像要與你交流生活中的瑣事。

偏偏他的下頷又是抬起來的,是那麼鋒利的,幾乎毫不掩飾他的輕蔑!

這種漫不經心令太寅格外憤怒,五座內府一齊搖動,於是紫龍愈燥,白龍愈惡,風助火勢……

天地之間,龍吟連綿一片。

五龍封天之下,神術紛雜難計,每一寸空間都在顫抖,幾有天地還歸混沌之恐怖。

但畢竟,隻是「幾有」。

墨發男子已經踏浪躍起。

他的起勢如此輕巧,然而躍起之後,卻有一種難以想像的力量,以他為中心,驟然爆發。

嗶剝!

像是灶台裡,一根柴薪燒裂了,幾點火星炸開的聲音。

那杆乍看平平無奇的長槍,正在直刺天穹的過程中,槍尖之上,忽然蓬出一縷火焰。

一縷燦金色的火。

嘭!

這一縷火焰瞬間炸開,化作一片金色的火海,又像一條巨大的金焰之龍,騰躍而起,

這是輝煌的、璀璨的火焰,這是照耀著天地萬物的光明。

什麼水藍之龍、天青之龍、火紅之龍、森白之龍、深紫雷龍。

什麼纏尾結成撐天巨傘。

什麼五龍封天。

在這燦爛的金焰之海鋪開後,一切焚空。

天地皆籠金紗,一切都變得燦爛輝煌。

此為神通,太陽真火!

真的像是一顆太陽炸開了。

天地萬物應見此絢爛。

而太寅麵對的麻煩卻不止如此。

那墨發男子踏水波而起,舉槍對天穹之時。

當你所有的視線,都聚集在那燦爛的金焰上,

其人蜻蜓點水般的那一腳,卻徹底引爆了他一路踏海而來,所凝聚的恐怖槍勢。

那停留在水痕之中久久不去的恐怖槍氣,竟然躍出海麵來,形成一桿一眼看不到頭的半透明長槍,像是握持在隱形的神人手中,從視野的儘頭,一槍紮來!

太寅手上一翻,一塊烏青色的陣盤豎在身前。

陣盤之上,紋路森然。

在那烏青的冷光中,首先鑽出一雙乾瘦且毫無血色的手。兩手一分,趨身一擠,一個長著赤紅眉毛、垂著猩紅長舌的厲鬼,便躍將出來。

形容猙獰,氣勢森冷。

是為陣盤,赤眉吊死鬼。

此鬼才一現身,那猩紅的長舌飛速延伸,如靈蛇一般,繞著此躍海長槍而進。

好似紅纓係長槍,又如赤繩縛蛟龍。

但還不待發力,那猩紅長舌便已寸寸斷裂,炸了漫天,有如血色蝴蝶飛舞。

太寅手上的這個陣盤,也頃刻四分五裂。

半透明的長槍還在前行。

太寅的左手,穿過四分五裂的陣盤碎片,繼續前探,五指握成拳頭,搖動四樓星光,以逆四象混元勁,極其強硬地與此槍對轟。

哢嚓。

一眼望不到頭的這一槍,發出瓷器般的裂響,終於支離破碎,散於無形。

太寅卻也被那強大的動勢,推回數丈,恰恰落在礁石上。

而也恰恰是在此刻,項北與那巨漢對撞之後,被轟落下來,餘勁踩碎了礁石!

項北腳踏海波,身纏鬼氣,眼神凝重已極。

太寅一直退到了他身後,立在礁石沉冇後的水波上。

剛纔在高穹,他與那巨漢是最純粹的、力與力的碰撞。

而他毫無疑問,落了下風。

武夫之體魄,強絕如此!

這一位忽然出手的巨漢,已經是近乎觸摸到神臨門檻的武夫,雖不如那鍾離炎,卻也相差不會太遠了。

這是哪裡來的兩個人?

他和太寅同時出手,卻都落在了下風。

列國天驕都已在黃河之會上見識過,南域幾個大宗的傑出弟子,他也知曉個大差不離。卻哪個都對不上眼前的兩人。

是出哪個隱世宗門嗎?

「《哀郢》?還是《悲迴風》?」

項北目視那提槍的男子,出聲問道。

雖則那巨漢武夫看起來氣勢更盛,但他下意識的覺得,這兩個人裡,應該是以提槍的這個為主。

「這似乎不是你應該考慮的問題。」高空那巨漢洪聲道:「要麼交出懷沙玉璧,要麼死!」

項北怒極反笑:「看來我給了你太多的自信!」

他一提蓋世戟,反而往前一步:「項某倒想看看,你們怎麼叫我死!」

這無禮武夫,若真覺得肉身力量占了上風,就能殺他項北,未免也太過可笑!

但這個時候,那墨發男子開口了。

他屈指點了點項北身後,漫不經心地道:「我想你的朋友,應該和你有不一樣的意見。」

項北警惕地回頭看去。

隻看到身後太寅的眉心,忽然裂開一個口子,飆射出一抹鮮血,整個人仰頭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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