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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甚 作品

第十八章此間長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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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是很會勸人的。」薑望看著池水微微漾開的漣漪,問道:「北衙都尉有那麼好麼?」

「想什麼呢?」重玄勝大手一揚,語氣誇張:「這是你在現階段能觸摸到的最具實權的位置,也是通往齊國真正權力中心的門戶。今日你若能成為北衙都尉,他日神臨,就可以直接進九卒任正將,我們把你送進秋殺軍,下一步就是兵事堂!甚至於執掌三部之一也不是不行,那麼下一步就是政事堂!你居然在這裡問我,北衙都尉有冇有那麼好?」

「想一想吧薑望!這是天下六強,東域霸主之國。你能夠以最快的速度站上頂層,與那些絕頂的人物一起,分享這現世至高權力……這一步就從北衙都尉開始!你居然問它重不重要,問它好不好?」

看著唾沫星子橫飛的重玄勝,薑望又沉默了半晌。

然後道:「哦?」

重玄勝怒目而視:「你今天學鵝叫?哦個不停!」

薑望笑了笑:「看來真的是很重要。」

重玄勝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知道就好!」

「嗯,知道啦。」薑望擺擺手:「我先回去修煉了,記得幫我查公孫虞的事情。」

「想清楚一點,控製一下自己!」重玄勝在身後喊道:「修為別提升太快,要是一不小心神臨了,可當不上北衙都尉!」

薑望的背影已經消失,也不知有冇有聽進去。

……

……

作為臨淄有名的風景勝地,霞山腳下建有不少達官貴人的別府。

當然不止重玄勝會挑地方。

養心宮主薑無邪,在這裡亦有一套別院,通常隻在「楓霞並晚」開始的那段時間來住。

世人皆知,九皇子殿下好美人、美食、美酒……食色皆享,從不會苦著自己。

身份尊貴,但向來是很少待在養心宮的,這一點與其他幾個宮主都不同。

於薑無邪而言,他雖是養心宮之主,宮內大小事務一言而決。但這養心宮,畢竟也在齊皇宮範圍內,有些規矩不得不守。

這就是問題所在。

相較而言,溫玉水榭纔是他常住的地方。

差不多全臨淄人都知道。

薑望當時出海救人,都是直接到溫玉水榭去找他談條件,由此可見一斑。

不過薑無棄喪期未久,他這個做兄長的還泡在溫玉水榭顯然不合時宜。

所以這段時間就住進了霞山腳下的這處別院。

佈置之精巧,格調之高雅,自是不必多說。

霞山下的所有別院裡,這宅子也是數一數二。

此刻的薑無邪,正趴在一張軟榻上,雙眸微閉,陶然自得。長髮用一根簪子斜著簪住,身上隻披著一件寬鬆的綢織長袍。兩名美貌侍女跪坐在軟榻兩側,一個捏肩,一個捶腿。

玉手遊山,溫香戲夢。

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軟榻立在極具格調的露台上,側個身就能看到霞山美景。

四周當然有帷幔,一放下就是私密空間,一束起就天空雲闊。

這露台異常寬敞,有盆花,有籠鳥。還有一隻養著睡蓮的大水缸,花期早過了,卻仍開得燦爛。

軟榻前方不遠,擺著一架絃琴。

支架撐地,如美人並足。木色光潤,竟有玉澤。

絃琴之後,又是一美人。

身量纖柔合度,氣質飄然出塵,眉眼畫也一般,正撫琴獨奏。

美人美景,妙音入耳。山風拂來,好不愜意。

唯獨一人身穿黑衣,半跪在地,是這幅畫麵上不太和諧的色彩。

他左手撐膝,右手舒展開來,貼在地麵。表示一種臣服。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又描述了力量。

「你是說……」享受了許久,薑無邪才慢悠悠地開口:「馮顧的屍體,冇有任何問題?」

美妙的琴聲停了下來。

「我親自去查了,確實是冇有問題。」半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道:「北衙也不儘是些吃乾飯的。」

「怎麼會……嗯……完全冇有問題呢?」在美貌侍女力度恰當的按捏下,薑無邪的聲音都是飄忽的:「不太應該……」

「的確不太應該。」黑衣人道:「但現在再動手腳……已是晚了。」

「不要動手腳。」薑無邪眉頭輕皺:「為什麼要動手腳?在這種時候畫蛇添足,才叫蠢到冇邊了。我們隻是需要真相……真相,明白嗎?」

「明白。」黑衣人道。

「祁頌,我希望你是真的明白。」薑無邪道。

名為祁頌的黑衣人,頭垂得更低了:「卑下是真的明白。」

「那麼……」薑無邪問道:「是誰讓你親自去北衙的?」

「卑下以為……不會被髮現。」

「你以為?」薑無邪睜開眼睛,那雙陰柔的眸子裡,有著不加掩飾的不滿:「你以為北衙是你家的後院,你以為薑青羊是個徒具戰力的匹夫……你以為你在嘲笑他們,你不知道你在被他們嘲笑!」

「你知不知道?」薑無邪問道:「鄭世已經查到你了,是孤攔住了他?」

「孤隻能告訴他,這件事是孤的授意,孤有意監督此案……好好一個隔岸觀火的人,現在不得不去救火。祁頌,你以為?」

「卑下知錯。」祁頌道。

薑無邪看也不看他一眼,翻身起來。綢織的單薄睡袍,隱約透出他完美的肌肉線條。

但睡袍之上他的臉,卻是精緻且陰柔的。

捏肩捶腿的兩名美貌侍女,悄悄退開,一個在他身後,一個在他右手邊。

養心宮主就這樣側坐在軟榻的一邊,麵對著霞山上的風景。

祁頌則半跪在他的左後方。

「錯誤誰都會犯,所以孤會原諒你一次。」薑無邪說道:「既然下了場,你就負責好好找出真相來,也看好北衙那些人。說起來,孤關心十一弟,也是應該。」

「是。」祁頌恭聲應下。

「但是孤不需要真相,你明白麼?」

「卑下明白。」祁頌想了想,又輕聲問道:「殿下,找到真相之後,該交給誰?」

他看來是真的明白了。

不怕愚蠢,隻怕自作聰明。

薑無邪看著遠山,淡聲道:「鄭商鳴又一條忠犬耳,林有邪前途有限。努力幫薑青羊升升官吧,畢竟他正得寵,也隻有他能把這件事鬨大。」

「明白。」祁頌鄭重一禮,這才起身退下。

已是冬月,紅楓凋零。

此時的霞山光禿禿,其實冇甚麼好瞧。

但薑無邪瞧得很認真。

那一張過於精緻的臉上,冇有太多表情。

「琴聲為何停了?」他忽然問。

撫琴的美人道:「殿下若不能用心聽,它就不應該響起來。」

「孤不夠用心麼?」

「殿下剛纔忙著壓製殺機。哪有心思聽琴?」

薑無邪眼中暈著笑意:「瑟瑟,太聰明可是會有大麻煩的。」

名為吳瑟的女人,用尾指在琴絃上輕輕一拂。

咚咚咚咚咚。

輕聲道:「殿下可不就是我的大麻煩麼?」

「你說得對!」薑無邪笑了起來,但眼睛仍然看著霞山。

人看繁景,他看殘景。

「惜乎世間美景如美人,容易凋殘……」

他嘆罷一聲,忽又道:「想耍槍了!」

於是走下軟榻,隨手一招。

一條紅艷艷的長槍就落在手心。

他就這麼倒提著艷紅長槍,直接踏空而行,向著那霞山走去。

黑金色的綢織睡袍映著光,

其時滿山無飛影,夕陽有餘暉。

人和槍,都絕美。

……

……

世間人,千百種。

有薑無邪這種總往宮外跑的皇子,也有薑無華這種幾乎自囚在長樂宮,足不出戶的太子。

除了一些必要的典禮,他都是能不出宮則不出宮。

每日蒔花弄草,蒸煮煎熬,自得其樂。

曾自謂曰——「此間長樂也。」

薑無邪在楓葉零落的霞山上耍槍時,長樂宮中,太子與太子妃正在用膳。

候在旁邊侍奉的,兩名宮女而已,一個照顧太子,一個照顧太子妃,輕手輕腳,絕不吭聲。

雖然膳廳空闊,但兩人邊吃邊說著閒話,倒也不顯冷清。

桌上菜餚不多,三葷兩素一湯,都是太子親手所做,香氣撲鼻。

一名太監碎步而來,步聲倉促,顯然是有緊要的事情。

但行到膳廳門外,卻就停住,不言不語。

長樂宮上上下下都知道,太子與太子妃用膳的時候,是不能夠被打擾的。

在太子的規矩裡,比吃飯更大的事情,並不多。

至少現在他要匯報的這件事情,冇有太子太子妃吃飯重要。

「今天的鹿肉是不是不夠嫩?」太子輕聲道:「七月大的鹿冇有了,選的九月大的這隻。這種蕉尾鹿不好養活,要在七月和八月之間,肉質纔是最好。你急著要吃,冇有辦法……」

宋寧兒將嘴裡的鹿肉嚥下,有模有樣地點評道:「是冇有那麼嫩,但更筋道,也算是別有風味。當然啦,最主要是太子殿下的廚藝出神入化,做什麼都好吃!」

這一盤香煎蕉尾鹿的確色香味俱全。

剛上桌的時候,看起來仍是一隻整鹿。但其實是早已切成薄片,煎好之後再拚湊回來。

用筷子輕輕一戳,便能夾起一片來。肉薄得幾乎可以透光,有著如同蕉葉般的紋理,煎得是油光金黃,卻不顯肥膩。

長樂宮祕製的香料灑在肉片上,香氣繞樑,豈止三匝?

此時滿滿一大盤,已經隻剩下幾片了,足見太子妃確實是愛這一口。

薑無華在餐桌上拱手一禮,很見誠懇地道:「多謝太子妃捧場!」

宋寧兒一擺手,示意我冇什麼工夫與你客氣。

連夾幾筷,將麵前僅剩的幾片鹿肉夾了個乾淨,就著晶瑩剔透的白米飯,幾口便吃了下下去。

然後將象牙箸一放,端起旁邊的茶碗,咕嚕咕嚕喝了一碗香茗,滿足地長舒一口氣:「飽啦!」

「喝湯麼?」薑無華問:「用這蕉尾鹿的鹿茸為主料,佐以朱禾郡送來的菌子,很是鮮美。」

宋寧兒搖了搖手:「真喝不下了,肚子都是圓的……」

她瞥了薑無華一眼,狡黠又羞怯:「不信你摸摸?」

「這不合適吧?」薑無華嘴裡這麼說著,手已經探了上去。

良久。

「啪!」

宋寧兒打了一下他的手,嗔道:「摸夠冇?」

「唔……」薑無華收回手來,笑道:「看來確實是飽了。」

「唉。」宋寧兒長嘆一口氣:「口腹之慾,大礙吾修行!」

薑無華笑容滿麵:「夫妻之樂,不就在同箸同眠?」

「去!」宋寧兒白了他一眼:「誰與你同眠?」

薑無華道:「生前死後,我枕邊還能有何人?」

「偏你會說這些!」宋寧兒起身道:「不打擾你忙正事啦,我歇著去。」

薑無華語氣輕柔:「飯後甜點我已叫人備好在清風苑裡,是早上一起做的。你不妨嚐嚐。」

「真嫌我不夠胖啊?」宋寧兒嗔怪了一句,終歸還是轉步往清風苑走。

相較於人前的端淑,僅兩人私下獨處時,她顯然活潑得多。

薑無華隻笑眼看著她離開,倒也不再說旁的什麼。

等太子妃帶著隨侍的宮女離開,那立在門外的太監才走了進來。

躬身道:「殿下,最新得到的訊息,養心宮的人也插手馮顧那件案子了。」

薑無華把飯碗一推,給自己盛了一碗鹿茸湯,小口嚐了嚐,道:「意料中的事情。華英宮那邊呢?」

「三殿下倒是冇有什麼動靜,也或許是我們冇能查出來。」太監道。

薑無華搖了搖頭:「冇有動靜就是冇有動。以無憂的性格,真要對這件事有什麼反應,動靜絕不會小。」

他喝了幾口湯,忽又問道:「聽說有人去警告薑青羊了,是嗎?」

「是有這麼一回事。」太監回道。

「放肆。」薑無華將調羹放回碗裡:「在我泱泱大齊,誰能如此猖狂?」

太監道:「那名車伕來歷很清白,祖上三代都是給北衙駕車的。現在人已經消失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查不出什麼頭緒來。」

「罷了,這事情就留給北衙查吧。」薑無華擺擺手:「傳我的令,讓皇城衛軍加強對辦案人員的保護,尤其薑望和林有邪的住處,要加強巡邏。這種事情不可以再發生。這次辦案的三個人,一個都不能出意外,明白嗎?」

「明白。」

太監領命匆匆而去了。

薑無華也冇了喝湯的興致,起身往外走,隨口道:「今天的湯不錯,你們分著喝了吧。」

膳廳裡僅剩的那名侍女倒也習慣了,並不惶恐,隻躬身行禮:「謝殿下恩典。」

薑無華隻擺了擺手,人已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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