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把劍 作品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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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強製愛】並且【強製含量較高】、【攻受地位不對等】,xp不同莫硬融,不吃這一口的請自行繞路,互相尊重,麽麽啾~〕

【“救救我、求大人救救我……”】

好像要下雨了。

宴江站定在街邊抬頭看,天色向晚而不見夕陽,隱天蔽日的烏雲越壓越低,翻滾湧動地醞釀著不詳,把地麵的氛圍攪得沉悶又壓抑。身邊的攤販都加快了手腳收拾家當,有徒手扛貨的,也有合力推車的,各自匆匆往自個兒家裏趕,唯有賣油傘的李老頭還悠然自在,笑得臉上溝壑分明。

“宴秀才,還不趕緊回家呢?這天要落大水啦!”賣米糕的大娘也收了攤,路過對街的時候瞧見宴江,便遠遠扯著嗓門打了聲招呼,宴江收回目光轉過去,掛起一個靦腆的笑:“這就回,這就回。”

待到大娘轉過頭去,嘴角又立馬耷拉下來,眼神疲憊地放空,雙腳麻木地紮在原地。

不是不怕淋雨,隻是他實在不想回家……或者說是不敢回。

天光閃動,雷鳴聲間或響起,他無動於衷。直到原本熙攘的街市已經散得七七八八,左右商戶關門的關門,掌燈的掌燈,宴江這才背起書簍,懷中抱上幾卷裝不下的畫卷,抬腳往家的方向而去。

出了集市,沿著大道一直往北走,左右兩側的建築漸漸在身後遠去,從商戶漸漸變成瓦房,再到土屋,腳下的青石板路也變為了土路,越是遠離中心集市,越是褪去光鮮,露出其下最真實的貧窮。書生機械地邁著步,從北村口出了羅旺村,拐了個彎,順著田埂蜿蜒曲折的小路繼續往東麵走,離家越近,腳步越重。

——從羅旺村集市,到愛梅村村尾的小屋,這條路他日複一日地走了無數遍,早已對途中每一粒土、每一片葉都牢記於心,半個時辰腳程,不多也不少,以往天氣好的話,到家的時候堪堪日落。

不過那是以往。

視野中光線已經不太明朗,遠遠可以看見村口了,宴江腳步一頓,抬頭看看天,心中估算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像尋常一樣往旁邊繞開,避開可能遇見其他村民的大路,從村背土坡那條泥濘的小徑回家。

轟鳴的悶雷聲依然持續不斷,像有巨大的妖物藏在雲層中,向人類發出警告的嘶吼。

路過一棵枯樹的時候,樹梢上停著的鳥突然飛起,振翅聲嚇得宴江往後連退好幾步,呼吸好久都冇平複下來。也不知怎的,在他拐了方向之後,天暗下的速度一下子就加快了,他越走越急,心跳越發加快,咚咚咚地撞擊胸膛,在寂靜的環境裏越發顯得大聲。

雨終於落下來,不太密集,但每一滴都墜得飽滿,挾著風,重重砸在頭上身上,微疼。

好在已經快到了,穿過眼前這一片荒田,自己那座破敗的茅草屋在昏暗的光線中隱約可見,宴江回手摸摸背上的書簍,確定其上的雨布還好好蓋著,便將幾卷畫卷塞進衣襟裏護著,邁步小跑起來,鞋底踩進濕軟的泥中,濺起水花似的泥點,臟汙了他的白衣下襬。

啪嗒、啪嗒、啪嗒。

迎著雨,身上的衣物吸了水漸漸變得沉重,書簍裏的筆墨紙硯顛得肩膀生疼,跑累了,便慢下來急喘了幾口,宴江抹了一把臉上的雨珠,餘光中忽然看到周圍環境,猛地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來。

天邊落下一道雷電,不詳紫光劃破天空,有一瞬將天地照得如同白晝般明亮。他從小跑變為快走,最後慢慢停在原地,竟是一步都走不動了,任由雨水劈頭蓋臉地澆在身上。

宴江不可置信地看著前方,隔著一片荒田,自己的小屋蟄伏在昏暗中,回頭,身後是一條沿著土坡蛇行而上的小徑,路旁佇立著眼熟的枯樹。

他回到了原地。

終於意識到什麽,宴江臉上血色瞬間褪去,四肢變得僵硬,眼珠顫抖著向上看,恰在雲與雲之間的縫隙裏窺見一輪滿月,那月盤白得純淨,圓得詭異,頃刻又被烏雲重新擋去。

今夜……是月圓之夜。

書生臉上表情一瞬間碎裂開來,露出最狼狽的恐懼,他不受控製地擠出一聲尖叫,突然拔腿大步往前跑。

同一個月內怎麽可能出現兩次滿月?那可是陰氣最盛,鬼門大開的日子。

懷中的畫卷在狂奔中不斷散落,但他根本無法分出心思去在意,喘氣喘到肺部生疼,雨水糊了滿眼滿嘴,隻有手上還本能地死死握住最後一卷卷軸,拚了命地往前跑,試圖跑出鬼打牆的困境。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周圍徹底陷入純黑,不見一絲光亮了,黑暗深處逐漸被殺戮的惡意填滿,有什麽東西在慘叫、哭泣,嗜血的目光釘在逃亡書生的身上,間或發出恐怖的桀桀笑聲,隻鑽進人類腦殼。

雨倒是冇停,隻是莫名變得粘稠,攜著腥味掉落,在書生臉上染上暗紅的血跡。

宴江能夠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背後追趕著他。那腳步聲不緊不慢,卻又無比清晰,每一步都碾在他的心上,似乎有勾魂鍾的聲音隱約從遠方傳來,分不清是逗弄,還是死亡前的預告。

宴江不敢回頭,腳步更是重得可怕,彷彿土地裏伸出了無數的手,在拖著、拉著阻止他繼續逃命。

幾團黑色的霧在周身晃動,撲哧撲哧的振翅聲靠近耳邊,扇起的微風打到了他的額角,早已在崩潰邊緣的宴江顫著嗓子慘叫,腳下驟然絆到一出凸起的石塊,累到極限的身體失去平衡,肉身便實打實地砸進泥地裏,滾了一身臟汙。

他這才發現天上落下的已經不再是雨,而是血,將黃土都染了一層薄紅,幾片憑空出現的黑羽飄蕩落下,掉在了他的手邊,黑鴉的叫聲一聲比一聲高,粗啞地劃開夜空。

宴江渾身僵硬地趴在泥裏,張張嘴,無聲地粗喘。摔倒時撐地的手火辣辣地疼,他腦子一片空白,翻開手心,就見其上赫然被斷裂的卷軸刺出一道長長的血口,鮮血以一種不正常的速度湧出,匯聚成股,順著手腕流下。

身後鏈條撞擊鐮刀的空靈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黑暗中潛伏的那些東西早已按耐不住貪婪與躁動,等著一聲令下,就能衝出來將人類的**與靈魂一道撕碎,飲血嚼骨地吃進腹中。

宴江見到自己腕上莫名出現了一隻玉鐲,玉石白中帶紅,是血玉,還在貪婪地吸收著自己的血。他愣了一下,如夢初醒,瘋了一樣暴起,整個人撲向地上的黑羽,顧不上臟,也顧不上痛,死死將黑羽握在混著血與泥的掌心,崩潰大哭。

那不是普通的羽,是他現下唯一的活命希望。

身後催命的響動有一瞬間的停滯,僅僅隻是一個瞬間,眼淚落在傷口上,黑羽將溫熱的鮮血吸收殆儘,而後奇跡般地爆發出暗紅的光芒。

又有黑鴉振翅而起,這回不是幾隻,而是一群,不知從何而來,盤旋著在宴江身前聚成團,撲扇翅膀掀起一陣不小的氣流。更多羽毛落下,似乎帶有巨大的威壓,將前後左右包圍著人類的惡魂都震懾了下去。

一隻純黑色的長靴從黑鴉的包圍群中跨出,黑鴉群瞬間有序散開,為來者讓開一條道路。

宴江跪在原地,哭得一抽一抽的,繃緊的背這纔有些放鬆了,但還是發抖,鵪鶉似地張開眼,畏懼的目光順著視野裏的鞋麵往上慢慢移動,大約是想抬頭的,隻是速度實在極慢,對方便不耐煩地伸出手,用虎口鉗住他的下頜,粗暴地抬起他的頭來。

目光相對,宴江眼裏就映進了時崤那張陰鬱又蒼白的臉。

“嘖,真醜。”他的手比淋雨受驚的書生還要更冷,根本不是活人該有的溫度,看了幾眼,便嫌棄地收回手,“給本座惹了麻煩,想好代價了嗎?”

宴江的眼淚流得更凶了,抬起手來擦臉,卻忘了衣袖也是臟的,越擦越是糟糕,看得時崤眉頭直皺。

在被嫌棄地一腳踢開之前,他搶先膝行一步上前,五體投地式地俯下身子,用受傷的手抓著時崤的下襬,臉頰卑微地貼上他的鞋麵。

“救救我、求大人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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