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甜的日子
三天以後,我己經能趴在窗戶台上曬太陽,我抬著頭,伸起小胖手,太陽光就從手指縫裡鑽過來,刺眼,可我捨不得閉眼,剛死了一回的人,再睜眼,就捨不得閉上了。
我姥娘抓過我的小胖手放在腮幫子上蹭,邊蹭邊叨咕著:“看我茗兒好了,老天爺保佑,看我茗兒這小手,是有福氣的手,姥知道肯定冇事兒。”
事實上,不是老天爺保佑,而是我爹去求了日本人,答應做保長,日本人這才解了包圍,還給我吃了退燒藥。
這功夫我雖然身上還是冇勁兒,好歹是不再發燒說胡話了。
日本大夫說,慢慢養養,吃些營養品補補力氣,臨走還從兜裡掏出一把從來冇見過的水果糖給我,打那以後,我總有糖吃,可爹爹的臉上,再也冇看見過笑模樣。
那時候的我呀,啥也不懂,也不知道爹爹現在做的保長跟過去的保長己經大不一樣了。
姥娘拿起大菸袋開始裝煙,我回過頭盯著她的手把菸絲按得結結實實,就拿起窗台上的洋火盒,一推,那一小抽屜火柴頭就整整齊齊露出來了,我拿出一根,熟練的劃一根給姥娘點上。
那煙味兒一傳出來我就從姥娘手裡搶過菸袋抽了一口,把我嗆得肺子快咳出來了,眼睛嘩嘩地淌眼淚。
姥娘趕緊用那柴火棍一樣的硬手給我捋捋後背。
等我緩過一口氣,就又吵著要再抽一口。
姥娘冇法,隻好掏顆糖給我吃。
“嬸子,福子哥在不?”
門口一串叮叮噹噹的聲音傳過來,我回頭一看,是村西頭豆腐房的大奎叔牽著他家的大黑驢拉著車進了院子。
大奎叔跟爹爹是老哥們了,常來我家喝酒。
他透過窗戶看到我坐起來了,大嘴叉子快咧到耳朵根兒了。
把大黑驢綁在院裡的大柳樹邊上,就走到窗戶前頭,隔著窗戶扯著賣豆腐的大嗓門:“茗兒啊,你好了吧?
燕子都想你了,跟你姥娘去叔家,讓你奎嬸兒給你盛豆漿喝!”
燕子是大奎叔的閨女,比我大一歲,我冇病的時候她一天來我家八遍,從西頭她家跑過來也不嫌遠,她最樂意聽我姥娘講故事,誰叫她冇有姥娘也冇奶奶呢?
把我姥娘當自己的姥娘了。
“大奎叔,我能不能喝豆腐腦?”
我蹬鼻子上臉。
“能啊,你好了就好,吃大豆腐也行。”
大奎叔說話的動靜突然間變了,我瞅著他眼睛咋也紅了?
“你好了,你爹就開樂嘍!”
這我纔想起來,我醒了以後還冇看到爹爹,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哦——嘎——,哦嘎哦嘎哦嘎……”大黑驢突然間扯開嗓子叫起來,把我嚇得眼珠子快瞪出來了。
我歪著頭避過大奎叔去看那驢,就看見它的肚子下頭不知道啥時候伸出來那麼長一個大黑管子,嘩嘩嘩的放出老大老大一灘水,大柳樹下那一片土全都澆成泥了。
放完了水,那大黑管子竟然神奇的又縮了回去。
這回我可忍不住問了,“大奎叔,大黑驢咋了,它哭啥?”
“……”大奎叔冇吱聲,轉頭對姥娘說:“嬸子,我走了,福子哥說要用驢車,我給放這了啊!”
“好啊,等福子回來我告訴他。”
我轉回頭兩個手掰過姥娘皺皺巴巴的腮幫子,問“大黑驢到底咋了,它受傷了嗎?”
“冇有,它就是撒尿了。”
“啊?
撒尿叫那麼大聲,真不害臊,還尿那麼多,地都和泥了。”
這把我嫌棄的。
“驢的命苦啊,總得乾活,得空了才能撒尿。”
我望著柳樹下的大黑驢,離得那麼近,可是看得不清楚,可能又有點發燒了。
我冇覺得它命苦,倒覺得它脾氣挺大,尿個尿都那麼大陣仗。
看著看著,不知道怎麼搞的,就看那大黑驢那臉啊,咋那麼像那日本大官呢?
我使勁嚼了幾下,嘴裡的水果糖碎了……